;谢弗樨烟眉微蹙,搁下手中花茶斥责道:“没轻没重的,又不是诸位姊姊将镜湖抽干了水。”
“就是该抽干了,”小厮白着脸上前耳语,“是……是太……贵人他出事了。”
谢弗樨笑容凝固。
小厮将被浸泡一夜面容肿胀发白的霜练色锦袍少郎拖上了岸。
闻讯而来的谢存翀差点吓软了腿,他捋须的手指狂颤。
从义庄匆匆赶来的仵作简易查探了番死尸,也不顾远处周遭被拦下的一群少郎与姑娘们,他恭敬回禀。
“谢大人,草民术业有限,只能察出此人浸水前有醉酒之况,且左胸与颈部遭到划伤,没有挣扎痕迹,伤口并不平整,想是……瓷器之物所致再被重物捆缚抛至湖中。”
谢存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已经想好自己的骨灰该埋在哪块地了。
谢存翀觉得自己老了不打紧,但谢琚和弗樨后半辈子可怎么过,他怎么对得起亡妻与族人。
他夜里大喜,昼时大悲,恰恰漏过了人群中的哗然。
“咦,是昨日那位射箭夺魁的小郎君。”
“你们有没有觉得小郎君与那死尸有几分相像?”
“噫!我胆小得很莫吓我了,下次弗樨姊姊再盛情相邀,我也不来这云嵘山庄了!”
……
谢存翀双袖垂地,呆呆看着昂首阔步朝他走来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身形瘦劲,身着月白华锦,锦袍上银线暗纹是麒麟含珠,游蛟金冠束了半边长发,面容雍丽,剑眉傲然,峻峭玉山似的鼻梁,眼睑轻薄,丹凤眼凉薄至极,偏下的丹唇不怒自威。
他负手玉立,一脚踏在死尸肿胀的额间,冷眸微敛,倨傲道:“谢存翀,你对着吾身边的侍墨小厮哭丧着脸做甚?”
“我……我,”谢存翀下意识身体微躬,双手于胸前抱拳,“殿……我以为那是您。”
“一个以下犯上穿着吾衣裳的奴才罢了。”
东方昼抬起脚狠狠碾了碾那死尸。
嗓音冰冷得像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冻得人群中读唇语的言朝息一激灵。
谢存翀眸光发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顺杆子爬连连道“对”与“是极”。
他本以为一只脚迈进了阎王殿,没想到还能被拉回来,真是三生有幸。
谢存翀眼下恨不得把这个传言中倨傲谝急的太子供起来。
言朝息看到离她一臂之距的谢弗樨手背颤颤,连带着绢帕也落在地上。
她捡起香帕,恰瞥见那躺在地上的死尸鹤冠珠翠中拱立着一只硕大的明珠,明珠经过一夜浸泡却还泛着柔和的光。
言朝息站在谢弗樨身侧,递过帕子,轻声道:“弗樨姊姊,明珠也不一定就藏在檐角廊下等死物上面,对罢?”
谢弗樨握住欲上前相辩的言朝息,她的手劲渐渐加大,握得言朝息也紧张些许。
“朝朝儿,你还小。”
言朝息的视角下,她看见谢弗樨侧脸如画,魁紫步摇在风中轻晃,朱唇上是方才围观半晌的咬痕。
“不要掺和进去。”谢弗樨道。
“那就是……”言朝息继承了言荞一脉的清直,她急道。
“就是一个侍墨小厮!”谢弗樨打断她的话,眸光渐冷。
“朝朝儿,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好,”谢弗樨摸了摸她的单螺髻,微微蹲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你不想要彩头了吗,这两日加在一起,应该猜得出我阿爹的心头宝是什么罢?”
言朝息僵直的身子被谢弗樨推动了。
谢存翀,谢存翀的心头宝。
他是雍州谢氏族长,不入仕只行商。
说他爱财,他袖子被烫了个洞,两日连穿洗得褪色的长衫。
说他爱色,听说他为亡妻守身十八载不纳妾不续娶。
说他爱权罢,他也只是俯身卖笑,不向权贵下跪称臣。
他习惯抚触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今日却见他踌躇面对死尸时,扣红了拇指。
言朝息跑向了山庄最后一处未涉足的浣纱堂,凤玱关于谢存翀最不为人知的传闻便是,他不管到哪都会给亡妻建一座家祠,享尽香火。
她在堂前那幅温柔的谢夫人画像后找到了明珠。
那裙角已被摩挲到宣纸刮落一层。
一个男子,真的会数十年如一日的爱自己的妻子吗?
言朝息还是晚了一步,谢弗樨遗憾对她道,那副野狸图被也来赴宴的沈半城买走了。
“没办法,朝朝儿,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言朝息只得在两样彩头中选了东岚开阳船队的原绘星象图。
另一个得了巨蛋的郎君欢喜连连,对她道了好几声谢。
其他儿郎与女郎们有些不虞,问谢弗樨最后一颗明珠究竟在何处。
他们皆是累世豪族的继承人,未出生时便有千万财宝,却从未对这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