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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又一下。
她额角滴落的水珠已然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那两块黄玉却怎么砸也砸不碎,落在满地的丹若花瓣里。
言朝息双掌捧着湿答答的脸颊,蹲在地上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捡回了那两块黄玉。
她昂着头淋雨走回自己屋里。
世上郎君多了去,江灵晔算什么。
*
言朝息在瑞霭堂闹得风风雨雨。
隔日,檀嬷嬷便带她搬去了宋府西南处的凌霄院,依附在嫡母宋端娘的静尘院边。
这是宋老太君的意思。
她“失宠”了。
遭此退婚,她夜夜梦魇闷死棺中,转过身就是同被配了冥婚,青面血泪的崔来娣。
宋老太君替言朝息新选了对丫鬟姊妹。
姐姐紫芙,一张鹅蛋脸,脾气好得像团云。
妹妹紫萝却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偏生了双鹿眼,让人半分气都使不得。
她们侍候了言朝息几日,就把底漏了个干净,说是在君都鲁国公府时,无意磕落鲁国公夫人纪云璧一只玉镯,姊妹争揽,惹她不快。
但能保住命举家迁回宋家老宅谋份差事,已是幸事。
言朝息晓得宋老太君为何欣然收留。
与国公夫人纪云璧不对付,就是与她老封君谢吟波对付。
现任鲁国公乃宋家大房,太师宋承淮庶弟,虽资质平庸,却妻女不凡,其幺女宋梵心登上后位,宋承淮罢官,宋家二房承爵。
在紫萝看来,眼圈一日胜一日黑的言朝息到底是忧心父亲,再加被退婚之事打击到,因而终日闷闷不语,遂拉她与好事的小丫鬟们一起摆龙门阵。
双髻小丫鬟们也高兴,拉了个木杌子让言朝息坐着晒太阳,分了半捧南瓜子与她。
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乐津津讲之前拜错门惹老太君不快的癞头老道与言朝息听,总算让她笑开怀。
据说,那醉酒的癞头老道衣襟大敞,斜躺在宋府门口不动,府卫欲赶他,却敌不过他身法诡谲。
晌久拿他无法,小僮只得合上朱门,这老道倒好,还拿门夹核桃,“嘎吱嘎吱”吃了一日。
“他还时不时谵语,‘昙儿’,‘昙儿’,‘你好狠心肠’总总,言姑娘是没看见檀嬷嬷那张脸,气得面色铁青呢。”
“是了是了,你们知道么?凤玱沈半城竟搬来了我们宋府隔壁空宅,听说那地都是羊脂白玉的地,屋檐是南海琉璃,池中有鸿鹄,园内有火离,府中侍从丫鬟有万万之数!”
“胡诌!你又没亲眼看见。”
“诶,我哪是胡诌,我们凌霄院与那沈宅一壁之隔,院里的丹若不长眼伸枝到那边,我便……”
……
零零星星的稚话,言朝息静静听着,她到底还是孩子,眼里也染上几分鲜活气。
这夜子时,言朝息又在榻上反复摊饼,她双目一闭,脑海便是崔来娣在棺里无助地叫喊。
黑暗中四四方方的杏色罗帐,也越看越像棺材。
她侧身瞥见美人榻上值夜的紫萝酣眠,羡慕不已,索性端着灯台,寻思起夜后再回来熬。
言朝息推开半间门,院中月光如潮,一棵丹若寂静伫立在东处墙角,树影婆娑。
它已然结果,饱满的果籽撑开薄皮,整只丹若果“啪嗒”一声随风落在——隔壁院里?
言朝息踩上院中那棵丹若树。
她看见琉璃灯火下,那个在廊下剥石榴的青衣小郎君影子被拉得很长。
“沈二?”言朝息试探道。
那小郎君微微掀起凉薄眼皮,下一刻装作见她十分欣喜的模样,欲喊她名讳却张口结舌。
宋惜霜素色裙裾扫落夜露,发间木簪将坠未坠,一下便从墙头跳下:“叫我言姑娘便是。”
“好巧,言姑娘,我竟不知还能在这遇见你。”
才怪,他腹诽道。
一切还得源于他那位师弟常明的耳提面命:“师兄啊师兄,知不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菩如山太无聊,他哪里是与言朝息斗。
他喜欢与天道斗。
言朝息自顾自捡着地上的石榴道:“沈二,你真出息,竟做了这沈半城的家奴,我还没恭喜你转业呢。”
猜他是家奴,倒也不是无凭无据,言朝息放眼周围,仅他衣着朴素,树下伶仃。
她甜甜一笑,递了颗怀中最小的石榴与他。
家……家奴?
沈昙原地捧着两个石榴发愣,睁大了眼睛。
两息后他自然接受了该角色,平静道:“言姑娘还是第一个夸我的人呢。”
“你喜欢呀,那我往后日日夸你便是,”她抱着一兜石榴,又左挑右捡给出个蛀虫的与他,眸中灿灿,“我最擅长夸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