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该开了吧?
那甜腻的香气……妻子温柔的笑靥……小儿子举着纸鸢奔跑的身影……都模糊了,像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水雾。
“驾——!”“驾——!”“驾——!”
五名骑手同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中的长鞭狠狠抽打在坐骑的臀部!
鞭梢发出撕裂空气的爆响!
五匹烈马吃痛,猛地扬蹄,发出凄厉的长嘶!
强大的、方向截然相反的恐怖力量,瞬间通过五根绷紧到极限的牛筋索,狠狠作用在彭毓橘的躯体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呃啊——!”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从彭毓橘扭曲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尖锐地撕裂了狂笑的喧嚣,带着灵魂被活生生扯碎的极致痛苦,瞬间刺穿了在场每一个捻军士卒的耳膜!
几个离得近的年轻捻卒,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眼中掠过一丝本能的惊惧。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沉闷的、筋肉骨骼被强行撕裂的恐怖声响!
噗嗤!喀嚓!嗤啦!
血雾,浓稠得如同泼洒的颜料,在惨白的阳光下骤然炸开!
喷溅出数丈之远!染红了马匹的皮毛,染红了捻军的衣甲,染红了河滩冰冷的卵石和泥泞的土地!
五匹受惊的烈马,拖着各自分得的、血淋淋的残躯断肢,在空旷的河滩上疯狂地、漫无目的地奔窜起来!
马蹄践踏着泥泞,甩动着血水和破碎的内脏,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拖曳着猩红的长长轨迹!
那颗须发戟张的头颅,被拖行了一段距离,最终滚落在泥泞里。
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西北的天空。嘴巴大张着,似乎还在无声地呐喊,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那撕裂苍穹的悲愤与不甘。
整个七里岗河滩,陷入了一片死寂。风似乎也停了。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粘稠的实体,沉甸甸地覆盖下来。
方才还在狂热喧嚣的捻军士卒们,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狂笑、兴奋、残忍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的空白。
他们呆呆地看着河滩上那几滩刺目的、还在微微抽搐的巨大血肉狼藉,看着那五匹拖着残躯狂奔嘶鸣的血马,看着泥泞中那颗怒目圆睁的头颅……
一种原始的、对生命被如此彻底毁灭的震撼,压过了胜利的狂喜。
刘二狗脸上的狞笑也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还带着温热的血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猩红,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转过身,不想再看那片修罗场。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才被打破。一个捻军小头目脸色煞白,声音干涩发颤:“旗……旗主……这……这尸首……”
刘二狗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嘶哑和烦躁:“丢河里喂鱼!喂鱼!收拾干净!快!”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想用这吼声驱散心头的寒意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浑浊的河水,无声地吞噬了那些滚落的、还带着不屈印记的残肢断骸。
只有河滩上那几大片被鲜血浸透、呈现出诡异暗紫色的泥泞,以及空气中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顽固地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过怎样惨烈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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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终于又吹了起来,掠过新生的芦苇,发出呜呜的悲鸣,卷起几片沾着血沫的草叶,盘旋着,飘向远方惨白的天空。
消息如同瘟疫,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在死寂的湘军营盘里蔓延开来。
当那几名侥幸从七里岗外围逃回的探马,连滚带爬、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将噩耗带回时,整个营盘先是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随即爆发出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
“彭军门——!”
“大人啊——!”
营官们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把揪住报信探马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大人他……他……”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探马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五……五马分尸……捻匪……河滩……全……全完了……”话音未落,那营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便倒!
周围的湘勇,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纷纷跪倒在地,用头抢地,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哭声、怒吼声、兵器狠狠砸在地上的铿锵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哀歌。
消息传到后方督帅行辕,已是深夜。
李鸿章尚未就寝,正与幕僚对着舆图商议军情。一名亲兵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地冲入大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禀……禀中堂!前……前敌急报!湘军统领彭毓橘彭军门……率轻骑哨探,于枣阳七里岗……遭遇捻匪大队伏击……力战……力战殉国!所部……所部亲兵……无一幸免!”
“啪嗒!”李鸿章手中的朱笔,掉落在摊开的军事舆图上,殷红的墨迹瞬间洇开一片,像一滩凝固的血。
他猛地抬起头,素来沉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那震惊一闪而逝,随即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愕然,有惋惜,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