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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落难的缅甸王子

r />   “可不是!” 旁边一个穿着对襟短褂、像是常跑缅甸的行商汉子,立刻接口,脸上带着后怕。

  “我上月刚从八莫那边逃回来!天杀的英国兵,黄头发蓝眼睛,跟鬼一样!枪炮厉害得很!见人就抓,见东西就抢!缅王的宫殿都给占了!听说……听说他们的探子,扛着怪模怪样的镜子(罗盘、经纬仪),已经钻到咱们怒江边上的大山里去了!指不定哪天,那吃人的铁牲口(火车)就顺着山沟沟开过来了!”

  “钻到怒江边上了?” 几个精壮的山里汉子脸色顿时变了。

  怒江,那是他们的家!祖祖辈辈生息的地方!那些蓝眼睛的鬼佬,竟然钻到了家门口?

  一股混杂着惊惧、愤怒和不安的情绪,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号褂、腰挎腰刀的绿营兵丁,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顶戴官帽的武官挤了进来。

  那武官正是腾越镇标下的一个守备,姓赵,人称赵大胡子,性情粗豪,在边地颇有些威望。

  他站到告示前,目光如电般扫过人群,声如洪钟:

  “都听清楚了!岑中丞的告示,白纸黑字,红通通的大印!不是儿戏!咱们云南,咱们腾冲、

  保山,就是大清的门户!洋鬼子占了缅甸不算完,还想占我们的家!抢我们的锡矿!修他们的铁牲口路!问问你们自己,能答应吗?让那些蓝眼睛红头发的鬼佬,骑着铁牲口闯进咱们寨子,祸害咱们的姐妹,挖咱们祖坟边的山?”

  “不能!”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零星的、带着血性的嘶吼,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后生。

  “对!不能!” 赵守备猛地拔高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是带把的爷们儿,就拿起枪,跟老子走!跟着刘总督、岑中丞,保家卫国!打他狗日的洋鬼子!朝廷发足饷,给饱饭!死了是英雄好汉,朝廷养你全家!活着立功,升官发财!总好过窝窝囊囊在家,等着洋鬼子打上门来,当亡国奴!”

  他猛地一拍腰间的刀柄,发出“呛啷”一声脆响,“有种的,今天就跟我去镇标营报名!不敢去的,趁早滚回家抱娃娃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这番粗粝却直抵人心的话语,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沸水。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那些原本还在犹豫、恐惧的汉子,被“亡国奴”三个字和“升官发财”的许诺狠狠刺激着,被赵守备的豪气所感染,眼睛渐渐红了。

  “妈的!干了!总比等死强!”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傈僳族汉子猛地扒开人群,大步走到赵守备面前,胸膛拍得山响,“我岩桑!打猎的!会使火铳!算我一个!”

  “还有我!汉人,李石头!种地的!有力气!” 又一个敦实健硕的年轻后生挤了出来。

  “算我一个!刀老三!赶马帮的!走过野人山,熟悉路!”

  “我!……”

  “我也去!……”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手举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围拢到赵守备身边。

  那面刚刚竖起、插在老榕树旁、写着“募勇御侮”四个大字的杏黄旗,在潮湿的秋风里猎猎招展,那抹亮黄色,在阴沉的天色和攒动的人头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如同一簇在绝境中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

  小主,

  赵守备看着眼前越聚越多的精壮汉子,虬髯掩盖下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欣慰与沉重疲惫的笑意。他大手一挥:“好!都是好汉子!跟我走!”

  人群骚动着,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流,开始随着赵守备和那面杏黄旗,向镇外的军营方向涌动。

  嘈杂的脚步声、兴奋的议论声、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小镇雨后短暂的宁静。

  然而,就在这股由愤怒、求生欲和一丝被点燃的虚幻希望所驱动的人流外围,在那株古老榕树浓密树冠的阴影遮蔽下,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戴着宽檐竹笠、身穿本地人常见靛蓝土布短褂的身影,一直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与粗糙的树皮融为了一体。他微微低着头,竹笠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当人群开始移动,当那面杏黄旗在风中呼啦啦地展开时,他才极其缓慢地、不易察觉地抬起了头。

  竹笠下,一双锐利如鹰隼、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蓝色眼眸,飞快地扫过那面招展的旗帜,扫过群情激愤涌向军营的人流,最后,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死死钉在了远处——那云雾缭绕、莽莽苍苍、如同巨大屏障般耸立在地平线上的高黎贡山山脉。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酷而充满嘲讽的弧度。

  宽大衣袖的掩盖下,他的右手正稳稳地托着一个黄铜外壳、打磨得锃亮的精密罗盘。罗盘的玻璃表蒙在阴天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中央那根细如发丝的磁针,正微微颤抖着,最终稳定地指向西北方向——怒江大峡谷那深不可测的莽莽群山深处。

  无声地,他合拢了罗盘的黄铜盖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随即,这个靛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更深地融入老榕树盘根错节的阴影之中,转瞬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面杏黄色的“募勇御侮”大旗,依旧在猴桥镇潮湿的秋风里,奋力地、孤独地飘扬着,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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