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落难的缅甸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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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丞来得正好,” 刘岳昭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此乃缅甸国主锡袍王之子,觉敏王子。”
岑毓英瞳孔猛地一缩,倒抽一口凉气:“缅甸王子?!怎会……如此狼狈至此?”
他大步走到觉敏近前,俯身仔细端详,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对方褴褛的衣衫和满身的泥污,看清其身份的真伪。
觉敏王子喘息着,听到“狼狈”二字,眼中那两点炭火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呜咽。
他猛地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颤抖着伸进怀中那件破烂袈裟的最里层。
动作异常艰难,仿佛在撕扯着什么黏连的血肉。
他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又被浸透雨水的黄绸紧紧缠缚的物件。
油布黄绸早已湿透,颜色深暗,边角处却洇出几抹刺目的、不祥的暗红!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层层,颤抖着剥开那湿透的油布和染血的黄绸。
动作笨拙而急切,仿佛那是他仅存的、维系着生命与尊严的根。
终于,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首先是一卷明黄色的丝帛,质地华贵,却已污损不堪,沾满泥点、水渍和……大片大片深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丝帛的边缘,赫然留着几个参差不齐、触目惊心的撕裂豁口,像是被某种野兽的利齿狠狠咬噬过!
展开一角,露出缅甸特有的华丽花体文字,字迹潦草歪斜,透着一股仓皇与绝望的气息。
紧接着,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更大些的纸张。觉敏将它摊开在刘岳昭书案上湿漉漉的油布旁。
这是一幅绘制得相当精细的缅甸及毗邻中国滇西部分区域的地图。
然而,地图上却被人用刺目的红蓝两色铅笔粗暴地覆盖、涂抹、勾勒!数道粗壮的、代表铁路线的蓝色箭头,如同贪婪的毒蛇,从缅甸南部的海岸线(标注着“仰光”)一路向北疯狂挺进!
其中一条最为粗壮、最为清晰的蓝线,目标直指地图上方标明的“八莫”(Bhamo),而后,那箭头竟毫无阻滞地越过了象征国界的、细细的虚线,悍然刺入大清云南的疆域之内!
箭头所指,清晰标注着几个冷酷的英文地名:“Tengchong”(腾冲)、“Baoshan”(保山)!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云南境内,围绕着“Tengchong”和“Baoshan”周围的山川河流之间,被醒目的红色铅笔,画上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圈!
每个圆圈旁,都用英文蝇头小字,冷酷地标注着资源的名称:“Tin”(锡矿)!仿佛在清点着唾手可得的战利品!
最后,觉敏从怀中掏出的,是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小册子,封面一角同样沾染着深褐色的血手印。
他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刘岳昭和岑毓英眼前。
那是一页用英文写就的日记体记录,字迹潦草却充满一种征服者的狂热:
“…顺利抵达八莫。此地位置绝佳,实为进入中国云南腹地的天然跳板。勘探队回报,怒江(Salween)峡谷蕴藏锡矿之丰富,远超预期。其品质上乘,储量惊人,足以为帝国工业提供百年之需!此乃上帝赐予不列颠的礼物!修建一条从曼德勒经八莫直抵云南腾冲的铁路,刻不容缓。一旦铁路贯通,整个云南的矿产财富将如探囊取物。清国军队?呵,他们那些古老的抬枪和生锈的前膛炮,在女王陛下的马克沁机枪和野战炮面前,不过是纸糊的玩具。云南,将成为帝国皇冠上又一颗璀璨的明珠…”
落款是一个清晰的花体签名:Valentine R. Wilcox, Lt. Col.
整个签押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烛火在不安地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将地图上那些蓝色的毒蛇、红色的圆圈和那页充满傲慢与贪婪的日记,映照得更加狰狞刺眼。
窗外,凄风苦雨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呜咽,仿佛在为那个已然沉沦的王国和这片即将面临风暴的土地悲鸣。
刘岳昭的手,一直按在冰冷的书案边缘。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地图上那条直插云南心脏的蓝色铁路线,日记本里那句“纸糊的玩具”,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染血的地图和那本罪恶的册子,落在对面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大清疆域舆图。
那象征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广袤山河,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显得如此脆弱,那道滇缅边境的细线,仿佛随时会被那蓝色的毒蛇一口咬断。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愤怒,从他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冻结、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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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豺狼之心!”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低吼,打破了死寂。
岑毓英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茶碗跳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双目赤红,须发戟张,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些红色的锡矿标记。
“欺人太甚!亡了缅甸还不够?竟敢把爪子直接伸到我云南地界,窥伺我矿藏,图谋我疆土!当真是……当真是视我天朝如无物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胸膛剧烈起伏,那身湿透的斗篷随着他的喘息而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