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风暴。
岑毓英也跟到地图前,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指着另一份来自东南的急报:
“大帅,南边亦不得安生!广南府、开化府急报!法夷炮舰数艘,已抵我北部湾海面,游弋巡弋,虎视眈眈!更有法夷兵弁乔装商贾,潜入我滇越边境村寨,刺探道路,测绘山川,其意不善!”
他手指重重戳向地图上临安府(今建水)以南那片蜿蜒曲折的边界线,以及广袤的北部湾海域。
“法国人……”刘岳昭的目光从野人山移到南部湾,再扫过漫长的滇越边界,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岩石一样坚硬。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刚刚熄灭的内战烽烟,转瞬间就被外洋列强的炮舰和洋枪重新点燃。
云南,这块刚刚挣脱了十八年血火煎熬的土地,尚未喘息,又被推到了新的、更加凶险的风口浪尖。
建设滇黔的蓝图,在赤裸裸的武力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报——” 一个更加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总督衙署的戈什哈统领马彪,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经百战的汉子,此刻却面色煞白,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他手中捧着一个沾满泥土和污血的牛皮包裹,包裹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几卷文书一角。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启禀大帅、抚台大人!大理城破时,清理伪帅府废墟,于……于杜逆文秀卧榻之下密室中,掘得此物!”
马彪双手高高捧起那沉重的包裹,仿佛捧着烧红的烙铁。
包裹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散发出泥土、血腥和纸张霉变混合的怪异气味。
书斋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刘岳昭与岑毓英的目光如同四道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那包裹上。
“打开!”刘岳昭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
马彪粗糙的手指颤抖着,一层层剥开那沾满污垢的牛皮。
包裹内里,是几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文书。油布被小心翼翼地揭开,露出里面保存相对完好的纸张——是上等的西洋道林纸,印着繁复精美的暗纹,与清廷惯用的桑皮纸或宣纸截然不同。
纸张边缘沾染着黑褐色的污迹,似是干涸的血迹。
几份文书被小心地取出,摊开在刘岳昭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上。
岑毓英一步抢上前,俯身细看。文书抬头赫然是醒目的花体法文和英文,下方则是工整的中文誊抄。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冰冷的条款,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文书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青筋暴起。
“怒江以西……片马、江心坡……所有金矿开采权……永属英吉利东印度公司……”
岑毓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般的寒意,如同念着地狱的判词。
“滇南……自蒙自起,经临安、建水、石屏……至思茅……修筑铁路之权……及其沿线十五里内矿产、林木……尽归法兰西远东公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饱含着滔天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屈辱。
“割让……怒江以西……野人山南麓……土地予英……”
“开放……滇南蒙自、蛮耗……为法国通商口岸,法船可自由航行红河……”
一条条,一款款,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云南的膏腴之地,噬咬着国家的筋骨血脉。
这哪里是条约?分明是叛国逆贼杜文秀在穷途末路之际,为了乞求洋人一丝渺茫的续命机会,将祖宗留下的河山、子民赖以生存的命脉,像破布烂瓦一样,贱卖给了虎视眈眈的豺狼!
“丧心病狂!无耻之尤!”岑毓英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暴凸跳动,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他猛地抓起书案上那只刘岳昭平日最爱的、温润如玉的官窑青花盖碗,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向光洁的金砖地面!
“哐啷——!”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
名贵的瓷盏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汤和碧绿的茶叶四散飞溅,在冰冷的地砖上泼洒开一片狼藉刺目的污痕。
滚烫的水珠甚至溅到了刘岳昭的袍角和马彪跪地的膝盖上,但无人闪避。
碎裂的瓷片在冬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如同杜文秀那碎裂的、肮脏的叛国灵魂。
书斋内只剩下岑毓英粗重如牛喘的呼吸声,以及那满地碎瓷和茶渍无声的控诉。
空气仿佛被这极致的愤怒和屈辱点燃,灼热得令人窒息。
马彪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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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岳昭依旧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背对着这失控的一幕。
他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如同一尊沉默的青铜雕像。
方才骤闻边境告急时的惊怒风暴,此刻仿佛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所取代。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地图上那条蜿蜒流淌的怒江。
江以西,片马、江心坡、野人山南麓……那片被杜文秀以几纸文书就轻易“许”给英人的广袤山林,蕴藏着多少世代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