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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决绝。
那顶头盔侧畔新插的蓝翎,在门外透入的光线下,异常醒目。
桑春荣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浑浊绝望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狂喜的光:“岑……岑将军?!快!快讲!”他踉跄着绕过公案,急切地迎上前几步。
岑毓英大步走入堂中,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满堂惊惶失措的面孔,声音沉稳有力,字字砸在人心上。
“马荣、马联升孤军深入,看似凶猛,实则后路悬虚!末将即刻点齐本部精锐,星夜兼程,回师勤王!沿途州县尚存兵力,可传檄聚拢,断其粮道,扰其侧翼!大理杜文秀主力被我所部牵制于滇西,一时难下,更无力东顾!此乃天赐良机,正可回师,与省城守军内外夹击,必能一举击溃此二贼,解昆明之围!”
他的话语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这濒死的大堂。
桑春荣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语无伦次:“好!好!就依将军!全……全权委于将军!昆明安危,系于将军一身!”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随即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已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岑毓英不再多言,抱拳凛然一礼,霍然转身。沉重的甲叶铿锵作响,步伐坚定地踏出这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大堂。
门外,属于他的亲兵早已肃立待命,火把的光映照着一张张同样沾染风尘却杀气腾腾的脸。
“传令!”岑毓英翻身上马,声音斩钉截铁,“全军轻装,星夜疾驰!目标——昆明!”
马蹄如雷,踏碎了滇西的沉寂。岑毓英率部如离弦之箭,昼夜不息,沿着来路向东狂飙。
然而,当队伍穿过一座座被战火蹂躏得残破不堪的城镇,距离省城昆明越来越近时,岑毓英却下达了一个令所有部将都愕然不解的命令,放缓行军速度。
“大人!省城危在旦夕,桑大人望眼欲穿!为何……”副将忍不住拍马赶上,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岑毓英勒住缰绳,战马喷着粗重的鼻息。他端坐马背,目光沉静地投向东方天际隐约可见的昆明城廓方向,那里正被一层不祥的烟尘所笼罩。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急什么?让城里的老爷们,也尝尝刀悬颈上的滋味。”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不让他们痛到骨子里,怎知我岑毓英今日回援,是何等分量?又怎会记得,是谁在滇西浴血,替他们挡住了杜文秀的大军?”
副将浑身一震,看着主帅在暮色中冷硬如石刻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问,默默勒马退后。队伍的行进速度,果然明显地慢了下来。
岑毓英甚至下令在几处险要之地扎营休整半日,派出小队斥候四出哨探,联络沿途被打散的零星清军,耐心地收拢着溃兵,整合着力量。
他像一只经验老到的蜘蛛,不疾不徐地编织着反扑的大网,全然不顾网的中心——昆明城——正在叛军疯狂的攻势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昆明城下,血火炼狱。
马荣、马联升的叛军如同嗜血的蚁群,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
云梯搭上又被推倒,冲车撞击着厚重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火箭如飞蝗般射入城中,引燃无数屋舍,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守城的绿营兵和临时征发的丁壮死伤枕藉,城头上到处是残缺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桑春荣早已没了布政使的威仪,他披头散发,官袍上沾满不知是泥是血的污渍,在亲兵的搀扶下,如同梦游般在城头踉跄奔走,声音嘶哑地呼喊着,鼓舞着,然而那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和垂死的惨叫声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
每一次叛军凶猛的进攻浪潮,都让他脸色惨白一分,眼中最后一点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顶住!给本官顶住!岑将军……岑将军的援军就要到了!”这呼喊,起初尚能激起一点微弱的抵抗,到后来,连他自己喊出这句话时,声音里都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深深的怀疑。
时间在血与火中缓慢而残酷地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守城军民中蔓延开来。
就在桑春荣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的绝望彻底吞噬、精神濒临崩溃之际,城西方向,地平线上,终于腾起了滚滚烟尘!紧接着,沉闷如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援军!是岑将军!岑将军到了!”城头上,一个眼尖的士兵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嘶吼。
这吼声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守军残存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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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军来了!杀啊!”
“岑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濒死的城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奇迹般地重新挺立起来,弓箭、擂石、滚油……所有能用的武器都疯狂地倾泻向城下的叛军。
与此同时,岑毓英的帅旗在烟尘中高高飘扬!他亲率两千最精锐的骑兵,如同烧红的尖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捅入了叛军攻城部队的侧后翼!铁蹄践踏,刀光如雪!
疲惫攻城、猝不及防的叛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击打懵了阵脚,混乱像瘟疫一样在叛军阵中扩散开来。
“马荣在此!休得猖狂!”一个炸雷般的怒吼响起。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