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我们远远望去,只见那辽阔的草原上,坐落着一排排宽敞而又美丽的毡房。楼烦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朝着我们回来的方向张望。“是公主,公主回来啦!还带了客人呢!”“哎呀呀,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人们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场欢乐的盛宴,就此拉开了帷幕。
篝火舔舐着墨蓝的夜空,热浪裹挟着油脂香、青草气和马奶酒的酸醇,扑面而来。我坐在光影摇曳处,背靠冰凉的毡包,试图在这喧嚣的暖流中维持一丝清醒。臂环内的灰烬沉寂如深潭,被眼前这幅原始而鲜活的图腾吸引。
银碗空了又满。每一次婉拒那酸冽的琼浆,只会换来更热情的臂膀环绕、更响亮的、带着草原腔调的劝酒声:“Уух! Най3! Uuh! Naiz! 喝!朋友!”。推不开,躲不掉。酒气蒸腾,熏染着视线,也软化着心防。
主位上的纳兰·巴特尔霍然起身,火红的锦袍在火光中烈烈如旗。她手中巨大的犀角杯高举,声音清越如金铁交鸣,穿透喧嚣:“Алсын иргэн! Alsyn irgen! 远方的客人! 踏过长生天的草毯,来到金狼的帐前!草原的规矩,朋友来了,酒是血,肉是心!干了这杯,让歌声洗净风尘,让篝火融化寒冰!Баясгалантай 6айг! Bayasgalantai baig! 欢乐吧!”
她仰头,犀角杯中酒液如银瀑倾泻,滑过她小麦色的脖颈,带着野性的豪烈。空杯倒悬,滴酒不剩。
“Хуургай! Huurgai! 好!” 震天的呼喝如潮水般炸响!
马头琴声起。不是丝弦的清越,而是牛筋绞就的沉浑,带着风沙打磨过的沧桑,如同从大地深处、从远古祖先的喉中发出。琴弓拉动,第一个低沉回旋的音符,便抓住了所有喧嚣,将篝火旁的空间瞬间凝固、拉长。
那位皱纹深如沟壑、眼神却亮如晨星的老萨满,缓缓开腔。他的嗓音如同砂石在风中摩擦,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与穿透力,用古老而庄严的蒙语唱道:
> *“Х?х тэнгэрийн харьяанд, H?h tengeriin haryand,*
> ***在长生天永恒的注视下,***
>
> *“Алсын хя3гаарг?й ногоон далайгаар, Alsyn khiazgaargüi nogoon dalaigaar,*
> ***越过无垠的绿色海洋,***
>
> *“Цагаан с??н 3алаат, хурц н?дтэй, Tsagaan süün zalaat, khurts nüdttei,*
> ***羽翼如雪,目光如电,***
>
> *“Алсын цагаан 6?ргэд ирлээ! Alsyn tsagaan bürged irlee!*
> ***远方的白鹰降临了!*** *注:白鹰 - Цагаан 6?ргэд Tsagaan bürged 在蒙古文化中是天空的霸主,勇猛、锐利、自由的象征,是真正的战神化身,代表最尊贵的祝福*
>
> *“Алтан гэрийн гэрэл дор угтаал! Altan geriin gerel dor ugtaal!*
> ***在金帐的光芒下欢迎你!***
>
> *“?н?? ш?нийн уй гашуу 6?? сонс, ?n?? sh?niin ui gashuu büü sons,*
> ***莫让今夜的悲泣响起,***
>
> *“Гал тогооны дуу хоолой м?нх мэт! Gal togoonii duu khooloi m?nkh met!*
> ***愿篝火旁的歌声永续!*
歌声一起,便不再是独唱。周围的牧民、骑士、妇孺,无论老少,喉头滚动,胸腔共鸣,自然而然地应和起来。声音起初低沉如夜风掠过草尖,渐渐汇聚,变得雄浑、辽阔,如同万马奔腾的回响,充满了对力量与自由的礼赞,以及对远方来客最深沉、最真挚的祝福——在这片以孤独为底色的辽阔画卷上,每一个相遇都是长生天赐予的珍宝,值得用最烈的酒和最炽热的歌声来铭记。
我的目光掠过人群。林婉儿不知何时被一位壮硕如山的楼烦大妈牢牢“挟持”,半推半就地拖到了舞圈边缘。她努力想跟上那简单却奔放的踢踏节奏(咚!咚!咚!),身体却僵硬得像刚组装的机关人偶。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那双总是闪烁着冷静分析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被欢乐洪流冲击得茫然无措的空白**。她试图维持的学者姿态彻底瓦解,手中被迫端着的酒碗晃动着乳白的液体。一个热情的年轻牧人笑着向她举碗,她下意识地抿了一口,立刻被那独特的酸烈呛得蹙眉咳嗽,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我看见她脸颊飞起两团窘迫的红晕,那是一种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属于“人”而非“执掌”的鲜活颜色。她想拒绝下一碗酒,嘴唇翕动,声音却被更嘹亮的合唱淹没(“Алсын цагаан 6?ргэд ирлээ!”)。**计算、推演、罗盘的星图……所有理性的锚点,都在这歌与酒的汪洋里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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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行的位置根本无需寻找。他那混合着(“Сайн! Сайн уу! Sain! Sain uu! 好!你好!”、“Архи! Arkhi! 酒!”)和变调中原话的怪叫,以及标志性的、拍打大腿的“啪啪”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