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为什么是我…从逊…我…我们…”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墙外那个同样被绝望笼罩的身影,“我们逃吧!逃得远远的!离开汾州,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念头像野火一样在她死寂的心田里骤然燃起,烧掉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什么规矩礼法,什么父母之命,什么乱世飘零,在这一刻,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眼底的痛楚和爱意。
郭从逊浑身剧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决绝。“好!好!婉娘!”他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我们走!现在就走!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绕过城门守卫!往南走,去江南!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他激动地伸出手,越过那冰冷的、象征着禁锢的墙头,想要抓住她,“我接着你!快!”
生的渴望和对自由的疯狂向往,如岩浆般冲垮了婉娘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她猛地站起身,顾不上被粗糙墙砖刮破的衣袖和手掌,双手攀住墙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撑起。郭从逊在墙外焦急地接应着,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就在她半个身子已然探出墙外,冰冷的夜风灌满衣襟的瞬间——
“抓住他们!”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撕裂了夜的寂静!数支燃烧的火把如同鬼魅的眼睛,骤然从墙角的阴影里、从后院的月亮门后亮起!刺眼的光焰猛地将这片小小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墙头上那两个狼狈纠缠的身影,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苏有财肥胖的身躯堵在月亮门中央,脸上是极度的震惊、羞怒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扭曲得变了形。他身边站着管家苏福,还有几个手持棍棒、一脸凶悍的家丁,显然是早有预谋,在此守株待兔。
“反了!反了天了!”苏有财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指着墙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把这…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给我抓下来!打断那奸夫的腿!”
“爹!”婉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因恐惧和绝望剧烈地颤抖起来。郭从逊更是脸色煞白,但他下意识地将婉娘往自己身后一挡,挺直了单薄的脊背,对着墙下怒目而视:“苏伯父!我与婉娘两情相悦,真心…”
“住口!你这勾引良家女子的下贱东西!”苏有财根本不容他说完,厉声打断,“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早已得了指令,狞笑着扑了上来。粗壮的手臂猛地抓住郭从逊的脚踝,狠狠一拽!郭从逊发出一声痛呼,再也无法在墙头立足,整个人被硬生生拖拽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从逊——!”婉娘眼睁睁看着他跌落,心胆俱裂,尖叫着也想往下跳,却被墙内冲上来的两个粗壮婆子死死架住双臂,动弹不得。指甲深深掐进婆子粗糙的手臂,换来更用力的钳制,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
“放开她!不关婉娘的事!是我…”郭从逊挣扎着想爬起来,话音未落,一根沉重的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他的小腿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无比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夜里骤然炸响!盖过了婉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盖过了家丁粗重的喘息,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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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从逊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滚油的大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语言能力,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濒死的青灰。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苏有财站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边缘,声音因暴怒而嘶哑,脸上的肥肉扭曲着,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被冒犯尊严后的疯狂报复欲。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粗重的棍影在火光下疯狂地舞动,带着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噗噗”声,无情地砸在郭从逊蜷缩的身体上。砸在肩膀,砸在脊背,砸在蜷缩起来的手臂上…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或痛嘶。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爹!爹!放了他!我嫁!我什么都答应!我嫁啊——!”婉娘被两个婆子死死按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地砖,粗糙的沙砾磨破了皮肤。她挣扎着,哭喊着,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泪水混合着泥土,糊满了整张脸。视线被泪水模糊,又被粗暴地按压在地面,她只能透过婆子们粗壮的腿脚缝隙,看到那不断落下的棍棒,看到郭从逊在地上痛苦翻滚、蜷缩的身影。每一次棍棒落下,都像直接砸在她的心尖上,痛得她浑身抽搐,灵魂都在颤栗。
“求求你们…别打了…从逊…从逊…”她的哭喊渐渐嘶哑,变得断断续续,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巨大的恐惧和悲伤扼住了她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抽泣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那沉闷的击打声,骨头碎裂的细微异响,郭从逊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的呻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她死死缠住,拖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寂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苏府紧闭的大门外。紧接着,是门环被用力叩响的“哐哐”声,在混乱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威严。
院中疯狂的殴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苏有财脸上的狂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惶恐取代,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家丁们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挥舞的棍棒,惊疑不定地看向大门方向。
管家苏福反应最快,连滚爬爬地冲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谁…谁啊?”
“开门!周德威将军到!”门外传来一个洪亮而冷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周德威!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院中的混乱,也彻底冻结了婉娘最后一丝渺茫的幻想。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瘫软在婆子的压制下,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完了。那个决定她命运、也最终碾碎她所有希望的人,来了……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几个家丁手忙脚乱地打开。火光跳跃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率先踏入。来人穿着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皮甲,腰挎长刀,步伐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