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p; 顾远坐于案后,背脊挺得笔直。摇曳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火焰。他伸出修长粗壮的手指,指尖在粗糙的羊皮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三个位置:晋阳、幽州、契丹王庭。
“取密函笺。”他的声音在地室中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立角落、如同石雕般沉默的赤磷卫暗线头目——赤枭,身形一动,无声无息地捧来三份特制的信笺。纸张坚韧微黄,带着不易察觉的暗纹。
顾远提起那支惯用的紫毫笔,饱蘸浓墨。笔尖悬于第一份信笺之上,略一凝神,墨迹便如行云流水般落下,字迹矫若游龙,带着一股内敛的锋芒。收信人:晋王李存勖。
> “晋王殿下钧鉴:
石洲顾远,顿首再拜。
殿下承晋王遗志,藏矢宗庙,誓清寰宇,英风锐气,远虽僻处边陲,亦如雷贯耳。潞州旧事,范先生奇门玄妙,破邪祟于无形,远虽伤卧石洲,亦深感钦服。殿下得此良佐,如虎添翼,克成大业,指日可待。
然今朱梁窃鼎,群丑跳梁,契丹阿保机,狼子野心,窥伺幽燕,更以诡诈扶持刘守光,欲乱幽州,其志岂止于刘氏父子?乃在鲸吞中原!此獠,亦远之死仇。
远虽不才,据石洲之地,薄有资财,控弦之士数千,皆敢死效命。此城扼河东之咽,进可图幽燕,退可固晋阳,于殿下北击契丹、东讨刘氏之大业,或堪一用。
远所求者,非裂土封疆,唯父母尔!二老为阿保机所挟,隐于乃蛮部,受辱于炉火之间。若殿下挥师北向,破契丹之日,望能救二老脱于苦海,使远得尽人子之孝。
石洲之力,愿为殿下前驱。时机紧迫,诚邀殿下遣心腹重臣,速临石洲,共商大计。远扫榻以待,虚席以候。
石洲顾远,再拜顿首。”
字字句句,直指核心。点出共同的敌人契丹与刘仁恭父子,明确抛出石洲这块诱人的战略要地与兵力财富作为合作资本,再以救父母为人伦大义之请,将自身的诉求与李存勖的战略目标紧密捆绑。尤其提到范文潞州之功,既是示好,亦是隐晦提醒:你李存勖的底牌,我顾远并非一无所知。
墨迹未干,顾远已取过第二份信笺。这一次,笔锋微转,字里行间刻意流露出几分故旧之情与急迫之意。收信人:卢龙节度使刘仁恭。
“刘帅节下尊鉴:
公子顾远,顿首遥拜。
去岁秋,阿保机狼兵压境,幽州震动。远虽人微言轻,幸得不死,更蒙痕德堇可汗信重,得奉密令,星夜驰援帅府。赖刘帅虎威,将士用命,终挫契丹凶锋于城下。城头血战,箭雨如蝗,犹在眼前。帅之胆略,远心折久矣!此役之后,远虽返契丹,然心中视刘帅为中原唯一肝胆之交!
今闻逆子守光,受阿保机蛊惑,竟行悖逆,欲噬帅府根基,实乃亲者痛、仇者快!阿保机此计歹毒,意在使幽州内耗,彼好坐收渔利,吞并幽燕!帅今处境,远闻之心焦如焚!
远不日将于石洲大婚,仓促成礼,实为奉子不得不行之举。然值此危局,能称朋友者,舍刘帅其谁?万望刘帅念昔日并肩御敌之情,勿要推辞,遣心腹重臣,拨冗莅临石洲。远有破契丹、制逆子、保幽州之紧要关节,需与帅府专使面商!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关乎幽州存续,切盼!切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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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顾远,临书涕零,再拜顿首。”
信中将自己曾假借耶律洪援救之事渲染得如同亲身经历、生死与共。将刘守光的背叛完全归咎于阿保机的阴谋,把刘仁恭塑造成被逆子和契丹共同迫害的悲情英雄。利用刘仁恭此刻必然存在的孤立感和对契丹的恐惧,以“唯一肝胆朋友”的身份定位,用“奉子成婚”的借口掩饰仓促,再抛出“破契丹、制逆子、保幽州”的巨大诱饵,将一场可能的鸿门宴,包装成雪中送炭的救命稻草。
第三份信笺,墨色最浓,字迹却最为收敛,甚至带上一丝刻意的恭谨。收信人: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机。
“臣,顾远,顿首百拜,谨奉书于英明神武大可汗陛下:
陛下天威,泽被草原,远虽处中原,日夜仰望王庭,心向日月。前岁陛下运筹帷幄,借朱温之势得膺封号,更于幽州巧布妙棋,令刘氏父子相争,此等翻云覆雨、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圣略,远闻之,唯有五体投地,叹服不已!
臣羁縻石洲,如履薄冰,然不敢片刻忘怀为陛下耳目之责。近日得窥中原腹地一重大关窍,其利之巨,或可抵十万精兵,直指汴梁朱温心脉!然此事牵连甚广,机变万端,非片纸只字所能详述,更需陛下圣心独断,遣近臣密授机宜。
臣不日将假借‘大婚’之名,于石洲设宴,掩人耳目。此乃绝佳之机,万望陛下洞察臣之苦心,遣一腹心重臣,持金狼头符为信,速临石洲。臣当屏退左右,将所谋之大利,并石洲虚实,尽数面陈!此机稍纵即逝,关乎陛下饮马黄河之大业,臣冒死以闻!
臣顾远,惶恐再拜,伏惟圣鉴!”
此信极尽恭维之能事,将阿保机与朱温交易、挑拨刘氏父子之举赞为“圣略”。以“重大关窍”、“抵十万精兵”、“直指朱温心脉”等模糊而极具诱惑力的词汇吊足胃口。将“大婚”明确解释为掩护,核心目的是为了“面陈大利”和“汇报石洲虚实”,暗示自己仍有利用价值且忠心可鉴。最后要求以“金狼头符”为信物,既是确保来使身份真实,也隐含着一丝对阿保机猜疑的忌惮。
三封信,三种截然不同的笔调与诉求,却编织在同一张名为“石洲大婚”的网中。顾远写罢,将笔搁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拿起三封墨迹淋漓的信笺,对着幽暗的灯火,逐字逐句再次审视。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如同精心打磨的武器,瞄准着千里之外不同目标的心防。冰冷的空气似乎也因这无声的杀伐而凝滞。
“赤枭。”
“主上!”角落里的影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