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提笔疾书,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畅兄弟亲启:”
“幽州战报已悉,尔等辛苦,忠勇可嘉!刘仁恭昏聩,非可托之主。阿保机北归,其志非小,王庭之争恐趋白热。幽州已成险地,尔等即刻按赤磷卫指引,秘密撤离,返回苗疆!沿途务必谨慎,避开刘仁恭等各耳目及契丹游骑。”
“另,撤离前,设法以隐秘渠道,给刘仁恭递一句话:‘腊尽春回,万物复苏。故人顾远,不日将亲赴幽州,与使君共商御虏安民之策。望使君珍重,以待佳音。’”
“切记,不留痕迹!速归!”
“顾远 手书”
封好火漆,交由心腹以最快信鸽送出。顾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眼神锐利如刀。
耶律阿保机回王庭掰手腕了?好!那就让你后院的热闹,烧得更旺些!刘仁恭这条丧家之犬…虽然不堪大用,但幽州这块跳板,他顾远,要定了!年关之后,便是他亲自出山,搅动这北地风云之时!赫红这把淬毒的刀,已在拜火教身上试出了锋芒;接下来,该是时候,让这北地的群狼,也尝尝被毒蛇盯上的滋味了!
公元九零六年,正月刚过,塞外的寒风依旧如刮骨钢刀,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契丹王庭(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连绵的毡帐。本该洋溢新年余庆的王庭,此刻却笼罩在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压抑之中。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奶酒的醇香和烤肉的焦香,而是铁锈般的血腥气和权力倾轧的硝烟。
金顶大帐内,所谓的“庆功宴”正在举行,气氛却诡异得如同冰窖。巨大的牛油蜡烛噼啪燃烧,映照着帐内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居于主位的痕德堇可汗耶律洪,身着华贵的紫貂裘,头戴象征汗权的金狼冠,竭力维持着威严的坐姿。然而,细看之下,他肥胖的大脸上眼窝深陷,面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握着金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杯中的马奶酒几乎要泼洒出来。连续数月与耶律阿保机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加上云州方向去帮顾远、实则被阿保机势力暗中伏击导致的金狼卫精锐折损惨重,早已掏空了他的精力。更致命的是,他赖以制衡阿保机的最大筹码——漠南贵族的支持,此刻也显得摇摇欲坠。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叫嚣着维护“正统”的漠南酋长、贵族们,此刻大多眼神闪烁,沉迷于案上的美酒和侍奉的胡姬,偶尔投向耶律洪的目光,也只剩下敷衍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纵欲过度掏空了耶律洪的身体,也侵蚀了漠南贵族的锐气和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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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在下首首席的于越耶律阿保机,则如同一头蛰伏于阴影中的猛虎。他穿着相对朴素的玄色狼皮大氅,坐姿沉稳如山,眼神锐利如鹰隼,平静地切割着盘中烤得金黄的羔羊肉。每一次刀叉与银盘轻碰的脆响,在寂静的大帐中都显得格外清晰。他身后侍立的心腹将领,如述律平,萧敌鲁、弟弟耶律曷鲁、智囊康默记等人,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如同盯紧猎物的群狼。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
宴席进行到一半,沉闷的气氛被一阵刻意张扬的笑声打破。耶律阿保机的次子,年仅十五却已显露峥嵘头角的耶律德光(后来的辽太宗),端着一碗烈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形已颇高大,眉宇间继承了父亲的英武,更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与不加掩饰的锋芒。
“哈哈哈!”耶律德光笑声爽朗,带着刻意为之的醉意,目光却清亮如刀,直刺主位上的耶律洪,“今日庆贺父王扫平室韦、奚族,又大败幽州刘仁恭,扬我契丹国威!当浮一大白!可汗,您说是不是?”他故意将“父王”二字咬得极重,目光灼灼地盯着耶律洪。
耶律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杯:“于越战功赫赫,自然…自然当贺。”声音干涩,中气不足。
耶律德光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一饮而尽,将空碗重重顿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环视帐内,目光扫过那些昏昏欲睡的漠南贵族,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只是…这庆功宴,未免太过冷清了些!少了些真正的英雄气!可汗,您说呢?像我们乙室部(阿保机母族,属迭剌部核心)的勇士库莫奚,追随父汗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年近三十,却还是孑然一身!这岂不是让英雄寒心?”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听出了话中的讥讽。乙室部是阿保机的母族,是迭剌部最核心的支持力量。库莫奚更是阿保机麾下有名的悍将,云州之战中,正是他率领的迭剌部精骑,配合埋伏,重创了耶律洪派去“搅局”的金狼卫!
耶律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金杯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岂能不知耶律德光想说什么?
果然,耶律德光无视了父亲阿保机投来的一个看似责备的眼神,那眼神看似责备,深处分明带着纵容和赞许,继续朗声道:“库莫奚大哥是我契丹真正的巴图鲁(英雄)!他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仰慕可汗您的掌上明珠,永宁公主已久!其心可昭日月!可汗,今日趁着这庆功大喜,不如您就成全了库莫奚大哥的一片痴心,将永宁公主下嫁于他,如何?这岂不是一桩美谈?更能彰显可汗您体恤功臣,恩泽部众啊!” 他话语看似恳求,实则步步紧逼,将“功臣寒心”、“可汗恩泽”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放肆!”耶律洪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盘乱响!他肥胖的身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耶律德光,“德光!你…你年少无知,岂可在此胡言乱语!永宁的婚事,岂容你置喙!” 他堂堂契丹可汗的女儿,金枝玉叶,怎能下嫁给阿保机麾下一个部落出身的将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对他汗权赤裸裸的践踏!
“可汗兄长息怒!”耶律阿保机此时才缓缓起身,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德光!还不向可汗请罪!永宁公主金尊玉贵,岂是你能妄议的?库莫奚虽勇猛,终究是臣子,怎敢肖想天家贵女?退下!”他厉声呵斥儿子,但语气中毫无真正的怒意,更像是在表演。
耶律德光立刻做出一副惶恐委屈的样子,对着耶律洪躬身行礼:“可汗息怒!是德光年少轻狂,酒后失言!请可汗责罚!” 然而,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闪烁着得逞的寒光。
这对父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阿保机看似训斥儿子,维护可汗威严,实则将“功臣寒心”、“库莫奚忠心耿耿”的印象再次强化,并将“不敢肖想”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耶律洪——若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