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苗疆的天,该变了。桂阳晨躺在冰冷的竹席上,望着漏雨的屋顶,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哀求无用,妥协无用,指望土官老爷们发善心更是痴心妄想!蚩尤老祖的子孙,想要活得像个人,想要守住祖祖辈辈生息的土地,只有一条路——”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钢刀:
“反!掀翻这吃人的土官!砸碎这大唐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让苗疆的山河,只属于苗人自己!”
“从那一刻起,那个治病救人、温和仁厚的巫医桂阳晨,就死在了祭坛下的血雨里。活下来的,是心中埋下了燎原火种、矢志要焚尽这腐朽天地的——老祖巫,桂阳晨!”
玉婆婆讲到此处,重咳了几下,喝了口水,沉重的喘息在竹屋内回荡,仿佛那百年前的悲愤仍未散去。窗外雨声淅沥,更添几分肃杀。顾远和阿古拉屏息凝神,知道更波澜壮阔、也更血腥残酷的篇章,即将展开……
竹屋内,桐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玉婆婆布满沟壑的脸映得明暗不定。窗外夜雨沙沙,仿佛百年前那场血雨的回响仍未停歇。阿古拉裹紧了毯子,重伤的身体微微发颤,眼神却燃烧着对那段秘史的渴望。顾远坐姿如渊渟岳峙,锐利的目光穿透昏黄的光线,紧紧锁在玉婆婆翕动的嘴唇上,他知道,那粒在血雨中埋下的火种,即将破土而出。
玉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腐朽竹木和岁月尘埃的味道,缓缓吐出时,声音却愈发沉凝,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河:
“桂阳晨躺在破竹屋里,听着阿娘无声的眼泪滴落在冰冷的竹席上,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砸在他的心尖上。他断了三根肋骨,内腑也受了重创,换做旁人,早就该死了。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股能撑开天地的怨气,一股要焚尽一切的恨火!蚩尤老祖的血脉在他身体里咆哮,古老的巫医传承给了他一线生机。他强撑着,用颤抖的手,摸索着药箱里仅存的几味珍贵草药,混合着自己的鲜血,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对着残破的蚩尤木雕(他偷偷藏起来的)行那最古老、最禁忌的‘血饲续命’之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伤,在怨念与秘术的支撑下,奇迹般地开始愈合。但桂阳晨知道,身体的伤易好,心里的伤,只有仇人的血才能洗刷!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悬壶济世、期望以仁心感化世道的桂先生了。他成了蛰伏在暗影里的复仇之魂,成了点燃苗疆怒火的——老祖巫!”
“伤愈后的桂阳晨,沉默得像一块雷公山深处的黑石。他依旧背起药箱,走村串寨,为穷苦的田丁看病。只是,他眼中那份悲天悯人的温润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种洞悉世情的锐利。他看病的范围更广了,不仅看人,也看牲口,甚至帮人看风水、驱邪祟。土官老爷们依旧看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巫狗子’,偶尔召他去府上给家眷看看头疼脑热,赏几个铜板,便觉得是天大的恩典。他们不知道,桂阳晨那双看似低垂、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睛,正像毒蛇一样,冷冷地审视着他们的腐朽、贪婪、暴虐和…致命的弱点!”
“他利用行医之便,在无数个昏暗的火塘边、在崎岖的山路上、在弥漫着草药苦涩气味的竹屋里,用最低沉、最朴实也最锥心的话语,点燃那些被压迫得麻木的灵魂深处残存的火星:
‘阿爹的腰,是为谁扛木头断的?’
‘阿嫂的眼泪,是为谁死在盐井里的男人流的?’
‘阿弟的命,就值土官老爷争地盘时的半斤盐巴?’
‘蚩尤老祖的子孙,生来就是给人当牲口的吗?!’”
“他不再空谈大道理,他只诉说血淋淋的现实。他讲述大唐皇帝如何用一纸文书,就把苗疆的山水和苗人的性命卖给了那些豺狼般的土官;他揭露土官们如何用从苗人身上榨取的血汗,去换取大唐的绫罗绸缎、美酒佳肴,去贿赂更大的官,巩固他们吸血的权力;他痛斥那些被土官收买、助纣为虐的寨老们,是苗人中的‘伥鬼’!”
“桂阳晨的医术是他的通行证,更是他无声的武器。他救活了一个个被土官鞭挞得奄奄一息的田丁,他接生了一个个在贫寒中挣扎的新生命,他用秘制的草药缓解了无数病痛。每一次救治,都是一次无声的宣告:看,没有土官老爷,我们也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有尊严!人心,像久旱的河床,贪婪地吸收着他带来的每一滴‘活水’。敬畏、感激、信任,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将他奉为黑暗中唯一的光。”
“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筛选。哪些人是真心被压迫、骨子里有血性的?哪些人只是抱怨却懦弱怕死?哪些人为了几口吃的就能出卖一切?他像一个最精明的猎人,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能与他一起撕破这天罗地网的伙伴。他结交了山中最好的猎户,他们熟悉每一道山梁、每一条兽径;他联络了被土官压榨得最狠的矿工、盐工,他们孔武有力,心中积郁着火山般的怒火;他甚至冒险接触了一些对土官统治心怀不满、地位较低的苗兵小头目。”
“然而,真正让他核心力量成型的,是几个和他一样,被土官逼到家破人亡边缘的‘同类’。”
玉婆婆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投向摇曳的灯火,仿佛在火光中看到了那些模糊而刚毅的面孔。
“石虎,雷公山北麓最好的石匠,沉默寡言,力能扛鼎。他新婚的妻子,因为容貌姣好,被当地一个土官的儿子看上,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入府中。石虎提着祖传的开山锤闯府要人,被如狼似虎的亲兵打得半死丢了出来。三天后,他妻子不堪受辱,用一根磨尖的竹簪刺死了那个畜生,自己也撞墙而亡。土官暴怒,将石虎年迈的父母抓去,活活折磨致死,尸体吊在寨门上示众!石虎当时正在深山采石,逃过一劫,回来看到这一幕,当场就疯了。是桂阳晨在山洞里找到了几乎变成野兽的他,用草药和巫术一点点唤回了他的人性,也点燃了他心中焚尽一切的复仇之火。石虎成了桂阳晨最沉默也最锋利的‘锤’。”
“黑蜂,一个原本老实巴交的蜂农,祖传的养蜂秘术能驱使毒蜂。他的独子才十二岁,因为不小心打翻了土官老爷路过时轿夫手里的茶碗,被老爷的恶犬活活咬死!他告到土官府,反被诬陷惊扰官驾,打了五十大板,家产被罚没大半。妻子悲愤交加,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人寰。黑蜂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他带着仅剩的蜂群躲入深山,性格变得阴鸷狠厉。桂阳晨找到他时,他正用毒蜂折磨一只抓到的野兔。桂阳晨没有劝慰,只是冷冷地说:‘毒蜂蛰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