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记钱庄"新换了楹联,上联"千帆过尽皆盐引"的墨迹未干,下联"百舸争流俱商凭"却暗藏玄机——每道笔锋转折处都嵌着苗银符文。
钱庄门前的石貔貅转动眼珠。顾远看着契丹商人将路引按在兽首天灵盖,貔貅口中立刻吐出带编号的盐铁券。这是史迦最擅长的机关蛊术,那些券契背面用蛊虫体液写的密文,只有浸泡在寒铁矿粉里才能显形。
"天字丙号盐引兑银八百两。"柜台后的妇人突然提高声调,她发间银簪雕着昂首的蝎子,"按乔姑娘定的规矩,幽州商队需留三成押金在寒铁矿股。"契丹人暴怒的吼声被某种嗡鸣压制——房梁上悬着的青铜铃里飞出群血翅蜂,正绕着商人腰间的弯刀打转。
顾远无声地勾起嘴角。他教乔清洛的博弈手段,此刻被她用得青出于蓝。当那个契丹人最终颓然交出押金时,他注意到乔清洛扶着后腰从侧门闪出,鹅黄裙裾扫过门槛时,露出内衬上歪歪扭扭的补丁——那是他中箭那夜被她撕去包扎的衣料。
申时的寒风裹着矿粉席卷长街。顾远扮作运炭老叟靠近城东寒铁矿场,破毡帽下藏着用百兽功法缩骨的颅相。矿洞前新立的界碑上,乔清洛用簪花小楷写的警示语旁,密密麻麻钉着二十七个青铜兽首——全是企图盗矿者的头颅。
"今日矿盐比价又跌了半钱。"矿工们在篝火前嚼着盐渍胡饼,铁钳翻动时溅起的火星里,顾远看见他们脖颈都纹着蝎尾图案。这是五毒教的生死蛊,起异心者会浑身溃烂而死。
戌时的梆子声惊起寒鸦。顾远潜伏在矿脉西侧的崖壁上,看着乔清洛乘青布小轿前来巡查。她裹着狐裘仍显单薄,下轿时却拒绝侍女搀扶,固执地自己攀上矿洞木梯。四个月的孕肚卡在横梁间的模样,让顾远险些捏碎掌心的山石……
"第七矿洞的硫磺味不对。"乔清洛将火把贴近岩壁,跳动的火光里,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让史姐姐调三十只穿山甲蛊来,要能啃动玄铁的那种。"
亥时的月光浸透窗纸。顾远倒挂在乔清洛寝房屋檐下,看着她在烛光里揉捏浮肿的小腿。妆台上摊着本《盐铁论》,书页间夹着根褪色的红发带——是潞州突围那夜他束箭用的。
"今日孩儿踢得凶..."乔清洛突然对着铜镜呢喃,手帕按在微微隆起的腹侧,"定是听烦了娘亲念账本。"她解开发髻时,顾远看见她后颈有被算盘硌出的红印,像落在雪地的梅花。
史迦端着药碗闯入时带进股腥甜气。"安胎药里加了冰片。"她将瓷勺抵在乔清洛唇边,"你再半夜溜去矿洞,我就给顾远大公子种痴情蛊。"烛火爆开的瞬间,顾远看见乔清洛眼底的水光。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顾远在城墙箭楼刻下第七道划痕。晨雾中苏醒的石洲城仿佛巨大的机关兽,而他的洛儿正抱着账本在兽脊上起舞。当第一队运矿骡马踏碎薄霜时,他朝着武当山笑了笑,身形缓缓消失在了薄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