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混沌玉骨

  冰冷、坚硬。

  这是陈观意识回归后最直接的触感。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从万载寒冰深处刨出来的一块顽铁,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眼皮重逾千斤,费了好大的劲,才撬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的、被煤烟熏得黢黑的屋顶横梁,以及几缕从破瓦缝隙里透下的惨淡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腥味、煤灰味,还有一种……冰冷的、带着永恒意味的安宁气息。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带起细微的煤灰。一股难以形容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勉强维持人形的空壳。但奇异的是,体内那曾经如同跗骨之蛆、时刻要将他撕裂焚尽的混乱灼痛,以及油灯破碎后带来的灵魂空虚,都沉寂了下去。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力量强行压制、糅合,沉甸甸地蛰伏在身体最深处,像两股被强行按进熔炉、尚未完全融合的铁水与岩浆。

  一种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命力,在这片“废墟”中顽强地搏动着。

  “哥!哥你醒啦?!”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又惊又喜的细小声音猛地冲入耳膜。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带着温热和泪痕的身体炮弹般撞进他怀里。

  “呜…哥!吓死知更了!你…你流了好多血…好黑好硬…知更以为…以为你也……”知更死死搂住陈观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因为后怕和激动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陈观新生的、泛着奇异暗沉玉色光泽的脖颈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陈观被她撞得闷哼一声,牵扯得浑身骨骼都发出细微的哀鸣,但这真实的、带着温度的撞击和哭声,却让他心头一暖,彻底从那种濒死的冰冷孤寂中挣脱出来。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左手——这只手臂的皮肤下,玉质的光泽更加内敛深沉,偶尔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流光在极深处一闪而逝,带着混沌初生的奇异质感——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拍了拍知更瘦骨嶙峋的后背。

  “傻…丫头…”他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的震动和细微的痛楚,“哥…没事…死不了…”

  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

  “呜呜…真的吗?那个…那个好可怕的大叔…把你丢进好黑好冷的地方…下面有怪物在叫…”知更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惊恐地瞥了一眼角落那个冰冷紧闭的铁盖,又飞快地把头埋回陈观颈窝,仿佛那里藏着噬人的妖魔。

  陈观的目光顺着知更的视线,落在那块沉甸甸、隔绝了地下寒髓世界的铁盖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痛楚记忆瞬间翻涌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九死一生的锻体过程,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的骨髓。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这间死寂的铁匠铺。

  炉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跳动的光芒消失了,整个屋子显得更加昏暗、压抑。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铁匠铺最里面的角落。

  老约翰枯槁的身体,静静地躺在一堆相对干净的、未完成的铁胚旁边。他脸上的泥污和血渍已被仔细擦净,枯槁的面容异常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眠。最让陈观心头剧震的是,老约翰的整个身体,此刻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微弱而纯净的、如同深埋地底万载寒铁般的冰冷光泽!那光泽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隔绝尘世、永恒不灭的奇异质感,将他与这间充满铁腥和死亡气息的铁匠铺彻底区分开来,归于一种神圣的沉静。

  是欧冶做的…

  陈观的目光移向铁砧旁。

  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正盘膝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赤裸的古铜色上身虬结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熔岩,汗水早已干涸,留下道道煤灰的痕迹。他闭着双眼,胸膛随着悠长而深沉的呼吸微微起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山岳般的沉凝与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惊天大战,正在默默舔舐伤口,恢复着消耗殆尽的元气。

  铁匠铺里一片死寂,只有知更压抑的啜泣和陈观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陈观默默地看着欧冶那宽厚如山、沉默如石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是敬畏,是感激,是劫后余生的恍惚,更有一丝面对未知力量的茫然。就是这个沉默寡言、气息恐怖的男人,将他从必死的绝境中硬生生拖了回来,用那近乎酷刑的方式,在他体内种下了一线混沌的生机。

  代价是老约翰的死,以及此刻欧冶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沉重疲惫。

  陈观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一把滚烫的铁砂,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叹息。

  就在这时。

  小主,

  “哼。”

  一声低沉沙哑、如同两块锈铁摩擦的冷哼,打破了沉寂。

  欧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回头,但那道目光,即使隔着昏暗的空间和一段距离,也像两柄冰冷的凿子,精准地钉在了陈观身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他体内那勉强维持平衡的混沌核心。

  “醒了?”欧冶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撞击般的冷硬质感,“命,比地沟里的老鼠还硬。”

  这话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粗鄙的嘲讽。但陈观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认可?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陈观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表达谢意。仅仅是抬起半个上身,就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躺好!”欧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重锤砸落,“你那破身子,现在就是一堆勉强粘起来的碎瓷片!动一下,崩你满身血!想死,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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