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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苏醒过程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艰难航行的一叶扁舟。她会短暂地睁开眼,瞳孔时而涣散,时而会艰难地聚焦在艾米的小脸上,流露出瞬间的清明和温柔。她会极其微弱地呼唤“艾米”的名字,或者试图牵动嘴角。但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随之而来的意识模糊、身体颤抖,甚至短暂的肢体抽搐。止痛药只能缓解一部分痛苦,却无法阻止这艰难的、如同破茧般的意识挣扎。
艾米由最初的狂喜激动,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小家伙似乎明白了妈妈正在经历一场痛苦的战斗。她不再哭闹着要进去,只是固执地趴在观察窗前那张高脚椅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小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担忧。知更一直陪在她身边,无声地给予支持。
李明也一直守在轮椅上。后背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坐姿传来阵阵闷痛,左腿的仿生骨骼和神经接口更是持续不断地发出酸麻刺痛的抗议信号。但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系在玻璃墙内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身影上。每一次林薇痛苦的皱眉,都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每一次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向艾米的方向,又给他注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老枪也一直没离开。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李明轮椅旁,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又时不时地投向病房内。他脚下已经多了好几个被碾碎的烟头,那是他烦躁时无意识踩碎的。只有那紧握的拳头,暴露着他内心的焦灼。
【…目标…林薇…清醒…间隔…延长…清醒…时间…增加…】
【…疼痛…阈值…(间接…推算)…似乎…略有…适应性…提升…】
【…自主…呼吸…功能…持续…改善…呼吸机…支持…比例…进一步…降低…】
【…整体…趋势:…缓慢…但…稳定…向好…】
陈观如同一个最冷静的战场分析师,持续不断地将林薇的状态变化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注入李明的意识。这些数据虽然缺乏温度,却像黑暗中的航标,让李明在担忧的惊涛骇浪中,始终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时间一点点流逝。基地内部恒定的灯光模拟着白昼。艾米趴在椅子上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知更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李明也感到一阵阵疲惫袭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几乎要将他压垮。他靠在轮椅背上,眼皮沉重。
就在这时!
玻璃墙内,林薇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眼神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明一些!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茫然,但那种涣散感减弱了。她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扫过天花板,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空的困惑,移向了观察窗的方向。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了知更怀里熟睡的艾米脸上。那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温柔,如同春水融化坚冰。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微笑,终于艰难地在她苍白干裂的唇角绽放开来。
接着,她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在了李明身上。
小主,
当那双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然凝聚起属于“林薇”本身神采的眼眸,对上李明布满血丝、充满担忧和狂喜的眼睛时……
时间,仿佛再次定格。
林薇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那里面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困惑、难以置信、巨大的担忧、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她眼中剧烈地交织、碰撞!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的手指也用力地蜷缩着,似乎想抬起手,却虚弱得无法做到。
李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读懂了那眼神!薇姐认出他了!她清醒地认出他了!
“薇姐!”李明再也忍不住,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呼唤,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手,仿佛想冲破那层玻璃的阻隔。
林薇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她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
“…小…明…你…你…你的腿…?!”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剧烈的痛楚(显然是头痛再次袭来),但更多的,是那种看到亲近之人遭受重创时,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无法掩饰的震惊、心疼和担忧!
她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李明被子下露出的、覆盖着冰冷金属和线缆的仿生小腿上,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惜!
“没…没事!薇姐!我没事!”李明连忙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腿…腿保住了!装了新的!你看!能动的!”为了证明,他咬着牙,忍受着神经接口传来的刺痛,努力控制着仿生脚趾,让金属脚趾在被子下极其轻微地屈伸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显然被林薇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震惊和痛惜并未减少,反而因为李明这逞强的动作而更加浓郁,还带上了一丝责备。剧烈的头痛让她再次皱紧了眉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喘息变得更加粗重。
“放松!林薇!放松!”“手术刀”立刻上前安抚,“不要激动!他的伤在恢复!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
林薇急促地喘息着,似乎在对抗着脑中的剧痛风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极其艰难地睁开眼。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再看李明,也没有看艾米,而是带着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要穿透灵魂的疲惫和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扫过玻璃墙外。
她看到了抱着艾米、一脸关切的知更。
看到了如同铁塔般沉默矗立、独眼紧紧盯着她的老枪。
她的目光在寻找…在搜寻…
老枪那布满刀疤的脸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林薇探寻的目光,那只独眼深处翻涌起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悲痛。他微微低下了头,粗壮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