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尘那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机括般,从“考工格物司”发出时,一场无声的风暴,瞬间席卷了从咸阳到江东的,整条商路。
南安郡,云梦商会总号。
陈掌柜当着所有前来采购的商贾的面,亲手,将“工装甲停止向江东地区供货”的木牌,挂在了商会的门口。
与此同时,一个足以让所有投机者疯狂的“噩耗”,开始在各大酒肆茶馆中,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咸阳那个墨司丞,好像……玩脱了!”
“是啊!我听我那在少府当差的远房表舅说,他那个‘考工司’,为了修沟渠,为了造那劳什子的‘玄铁’,已经把郡守大人赏赐的千两黄金,都耗得一干二净了!”
“何止啊!据说,他现在连给手下匠人发工钱,都得靠变卖祖产了!那‘工装甲’的生意,怕是要黄了!”
谣言,如同长了翅膀的秃鹫,盘旋在咸阳的上空,散发着腐朽而又诱人的气息。
江东,山阴,顾氏望江楼。
当这些消息,雪片般地,传到顾雍的案头时,整个顾氏核心层,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喜悦之中。
“哈哈哈!”顾昭第一个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扬眉吐气的畅快,“父亲!您当真是神机妙算!那墨尘小儿,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被我们用金子,活活给砸死了!”
“没错!”一名族老抚着胡须,满脸得意,“我顾家百年基业,岂是区区一个乡下赘婿,能撼动的?他那点小聪明,在我顾家雄厚的财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家主英明!如今那小儿已经山穷水尽,而我们,不仅学到了他所有的‘奇技淫巧’,更派人,即将找到那‘西域黑石’!此消彼长,他,拿什么跟我们斗?!”
议事堂内,一片欢腾。
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最终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那个曾经让他们颜面尽失的墨尘,跪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的凄惨模样。
唯有顾雍,静静地坐在主位上。
他的脸上,虽然也带着笑意,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
太顺利了。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合常理。
墨尘,真的会这么轻易地,就认输吗?
“传我令下,”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让顾三他们,继续蛰伏。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要有任何异动。”
“另外,告诉昭儿,加快寻找‘黑石’的进度。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有一种预感,那头看似已经被困死的雏龙,正在酝酿着,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反扑。
咸阳,“考工格物司”。
墨尘并没有理会外界那些,关于他即将“破产”的流言蜚语。
他在做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上书,请辞。
不,更准确地说,是请假。
他以“‘戍卒甲’的改良已入瓶颈,需亲赴军营,与将士同吃同住,方能知其所需;‘平底方舟’的试航,更需实地勘测‘辅兵道’之水文,方能万无一失”为由,向始皇帝,递上了一份,请求“南巡督办军务”的奏疏。
这份奏疏,写得情真意切,字里行间,全是一个忠心耿耿,为国操劳的技术官僚的赤诚之心。
奏疏,被赵高,亲自呈到了始皇帝的案头。
彼时,始皇帝正在丹房,服食一枚由方士新炼的“仙丹”。
他看着奏疏,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只是淡淡地,问了赵高一句。
“你觉得,他,是想逃吗?”
赵高心中一凛,连忙跪倒在地,尖声道:“回陛下,奴婢不敢妄议。只是……奴婢听说,那墨司丞最近,似乎……确实手头有些拮据。”
“是吗?”始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条,从云阳,蜿蜒至江东的,细细的水线上。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是学不会捕猎的。”
“传朕旨意——”
“准了。”
“命郡尉李怀英,派一千精兵,护其南下。沿途郡县,皆需以国士之礼相待。”
“朕,也想看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神明般,俯瞰众生的,玩味与期待。
“他这条小小的溪流,最终,能在这片大泽里,掀起多大的……浪花。”
当始皇帝的旨意,传遍咸阳时。
所有等着看墨尘笑话的人,都傻眼了。
南巡?
千人精兵护送?
国士之礼?
这……这哪里是落魄?这分明是,圣眷正浓,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