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过后,林间的夜风突然诡异地流动起来,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破浓雾缓缓显现,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几位面具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面具下的表情虽不可见,但从他们骤然绷紧的身体和微微后撤的脚步,都能看出他们此刻的警惕与紧张。
来人站定身形,月光穿过树梢斑驳地洒在他身上,他气定神闲地整理着袖口,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扎成利落的发髻。
若不是左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狰狞伤疤,以及下巴上参差的胡茬,这分明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他的眼睛尤其特别,深邃如古井,却又锐利如刀,此刻微微眯成危险的菱形,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提着的东西——一个穿着同样黑色夜行衣的人,四肢软绵绵地垂着,脖颈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显然已经断了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老陈。
记忆中那个总是围着油腻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厨师形象被彻底颠覆。
此刻的他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劲装,衣料在月光下泛着哑光,左胸处一枚金色小刀刺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的站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目光转向那些面具人,我注意到他们衣襟上同样绣着小刀图案,只是颜色是刺眼的白。
白与金的对比,似乎暗示着某种对立的关系。
老陈随意地将手中尸体抛向面具人阵营,那具躯体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冷白脚边。
“就派这么个三流货色来取我性命?”老陈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却让空气都为之一凛,“看来我离开这几年,门中还真是没人了!”
面具人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唯有冷白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行了个古怪的礼节:“陈门主,别来无恙。”
“本来是无恙的。”老陈轻笑一声,“可你们偏要来打扰我的清静,这就不得不'有恙'了。”
他的眼神陡然转冷,“先把人放了。”
戴着狼首面具的男子突然嗤笑出声:“陈门主,还在担心你的小徒弟呢?您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说起来还得谢谢您的小徒弟,要不是他,我们还真不敢相信您会躲在这么个小县城里。”
“雾孤狼,”老陈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将袖子一层层挽起,“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会这些下作手段。”
雾孤狼夸张地躬身行礼:“承蒙陈门主夸奖。”
“呸!不要脸!”大头突然啐了一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老陈没再理会狼人的挑衅,声音陡然转冷:“我最后说一次,放人。”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头。
“否则我现在就走,然后一个个找到你们,用你们的血祭奠他们。要试试看吗?”
戴着熊面具的壮汉突然暴喝:“你以为自己还是门主吗?弑杀亲师,叛离宗门,哪条罪名都够杀你上千回了!”
“就凭你们?”老陈突然笑了,笑声中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冷白手中刀光一闪,我们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冷白!你什么意思?”熊面具怒吼。
冷白收刀入鞘,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人劝,吃饱饭。”
老陈头也不回地对我们说:“王兵,带他们走,别再回来!”
王兵犹豫了一瞬,但看到老陈的背影,立刻明白我们留下只会拖累他。他扶起我,又去拉大头。
谁知大头突然挣脱,冲到老陈身边:师父!是我连累了你!我跟你一起……”
老陈转头看向大头,月光下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下一秒,他的手刀精准地落在大头颈侧,大头顿时软倒下去。
“带他走!”老陈对王兵厉声道。
我和王兵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大头,他的体重让受伤的王兵险些跌倒。我们踉跄着向后撤去,每一步都沉重如铅。
走出十几步后,我和王兵不约而同地回头——
月光如洗,老陈独自立于林间空地,七名面具人呈扇形将他包围。
他的背影在参天古树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孤独,却又挺拔如青松。
夜风吹动他的衣袂,左胸那枚金刀刺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知道,我们留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
抓紧大头沉重的身躯,我和王兵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向林外奔去。
我们踉跄着向林子外逃去,身后传来雾孤狼阴沉的声音: “人,我们已经放了。”
他的声音像毒蛇般钻进耳朵,让人不寒而栗。
“陈门主,您知道的,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我们手上离开——今天,面子已经给足了。”
雾孤狼缓缓抬手,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冷光。
“还请陈门主……跟我们走一趟。”
老陈依旧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