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最后的依仗

  前几日苏清澜的话像一根刺,无声无息地扎进沈如烟的心里。

  那些冷静的剖析剥开她所有侥幸,露出摇摇欲坠的根基。

  当狱卒再次经过牢房时,沈如烟叫住了他:"大哥。"

  对方停步转身,在距离铁栏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不耐烦道:"有事?"

  "这些天……"她咽下喉间的涩意,"可有家人来寻过我?哪怕捎句话?"

  狱卒嘴角扯了扯:"沈姑娘,案子悬着,谁愿沾这晦气。”

  狱卒的话里带着几分讥诮。

  沈家嫡女摊上这等事,即便日后能证清白,闲言碎语也够受的,更别提连累整个家族蒙羞。

  看这情形,沈家怕是早当没这个女儿了。

  想到这,狱卒脸上的神情又冷了几分。

  沈如烟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大哥,若是...若有人来寻我..."她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就说我不愿见人。"

  说着从衣襟深处摸出个碧玉扳指,指尖发颤地穿过栅栏缝隙。

  那扳指沁着温润的光,在昏暗牢房里格外扎眼。

  入狱时值钱物件早被搜刮殆尽,这枚贴身藏着的物件是她最后的倚仗。

  但此刻,却不得不交出去。

  狱卒的目光在碧玉扳指上顿住,一把抓过,凑近油灯翻看。

  玉色莹润,是上等货色,他嘴角这才松了松:“既这么着,替你传个话也不费事。只是——”他斜眼瞥她,“家里人来探,倒要往外推?”

  沈如烟唇角牵起个苍白的弧度:“府上因我蒙尘,我……无颜相对。”

  狱卒鼻腔里轻哼一声。

  若真知廉耻,怎会闹出未婚有孕的丑事?

  眼下倒摆出这副悔过模样。不过指间温凉的玉扳指沉甸甸的,他掂了掂,终究把讥讽咽回去,甩下一句“记着了”便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沈如烟终于滑坐在地,双臂环住蜷起的双膝,像一只折翼的鸟缩进自己的阴影里。

  牢房的霉味渗进呼吸,她盯着斑驳的墙出神。

  若是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苏家,此刻深秋,父亲会去给自己打野味,母亲会替她簪上新打的珠花,二哥回家时总给自己带一包松子糖……可这念头刚浮起就被掐灭。

  可人就是这样奇怪,只有被逼到绝路上才知道以前谁对自己好!更是忘了,也就是在几日之前,自己还亲手设计了自己的养父养母。

  在得到二哥苏砚之死讯的时候,还暗自高兴了好久,觉得苏清澜没有二哥疼了,也就没有了靠山!

  稻草窸窣作响,她侧身躺下,蜷缩在破烂的被褥里睡着了。

  铁栅栏相互抨击的声音将沈如烟从混沌中惊醒。

  沈如烟站起来缓缓抬头,摇曳的火光中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若是从前,这张脸能让她雀跃不已,可在苏清澜的提点后,这张脸令她如坠冰窟。

  她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上潮湿的石墙。

  沈少瑾立在牢门外,素来冷峻的眉宇间竟透着一丝罕见的温和。

  沈少瑾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脸上竟挂着几分温暖的笑意。

  看到沈如烟这般模样,似乎是有些心痛,毕竟是骨肉之情,打断骨头连着筋。

  沈少瑾这个样子,不免让沈如烟放下戒备。

  沈如烟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妹妹可还安好?"沈少瑾见她这般惊惶,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大哥为何来此?"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沈少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从袖中取出一把铜钥。锁链坠地的脆响里,沈如烟眼中顿时充满希望:"你...是来带我走的?"

  铁栅栏的阴影里,沈少瑾的衣袍纹丝未动。

  他抬手止住她欲出去的动作:"还不到时候。"

  一包用素白棉布裹着的点心从袖中滑出,蒸腾的热气在阴冷牢房里凝成白雾。

  沈如烟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希望燃起又熄灭的太快。

  沈少瑾踏入牢房时,靴尖在霉斑遍布的地砖上顿了顿。这个细微的停顿让沈如烟喉头发紧。

  她低头拆开油纸,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的甜香突然漫开——是城南徐记的招牌,少女们踏青时总要排上半个时辰才能买到的时令点心。

  "你在府里时,总差人去买。想来你应当是喜欢吃的。"沈少瑾的声音很轻,音色很温柔。

  沈如烟突然咬住了发抖的下唇。

  这些天咽下的馊饭残羹在胃里翻涌,眼前的食物香甜、干净,还有沈家人在,靠山在,沈如烟一下子泪如泉涌。

  沈少瑾说道:“不要哭了,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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