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他看着赵文清那双充满血丝、饱含急切期盼的眼睛,那目光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拒绝?说不会?那下场是什么?班房?大牢?还是…他不敢想下去。他怀里仿佛又响起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必须说点什么!必须再赌一次!为了娘的命!
陈三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不敢看赵文清的眼睛。书房的摆设很雅致,书案、书架、笔洗、砚台…墙角还有一个精致的铜制仙鹤香炉,正袅袅吐出青烟…窗棂外黑沉沉的夜…他脑子里疯狂地转动着,搜刮着一切听来的、关于求子的荒诞说法:送子观音?麒麟送子?吃某种古怪的偏方?不行,这些都不行!太普通了!配不上“赊刀人”的身份!
他的目光最终无意识地落在了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册,旁边搁着一个小小的、黄铜镇纸,镇纸被打磨成一只昂首报晓的公鸡形状,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公鸡…
一个荒诞绝伦、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扯淡、纯粹是急昏了头才冒出来的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地从他干涩的喉咙里冲了出来。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颤抖和走调,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待…待府上…公鸡…公鸡下蛋…贵…贵子…自…自临门!”
话一出口,陈三自己都懵了,随即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瞬间将他淹没。他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公鸡下蛋?这比让老槐树枯死还要荒谬一万倍!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戏弄!是找死!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着哭腔嘶喊:“大人!小人…小人胡言乱语!小人该死!求大人饶命啊!”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等待着县令暴怒的雷霆之击,甚至想象到了水火棍落在身上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
书房里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三趴在地上,抖得几乎散了架,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不敢抬头,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声音,咚咚咚,像要炸开。
许久,久到陈三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赵文清的声音。那声音极其古怪,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干涩和…一丝极力压抑的、深沉的寒意:
“公…鸡…下…蛋?”
陈三的身体猛地一僵,连抖都不敢抖了。
“好…好一个‘贵子自临门’…”赵文清的声音飘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咀嚼着这荒诞的预言,“陈三啊陈三…本官…倒要看看,你这‘箴言’,是通天彻地之能…还是…自寻死路的鬼话!”
小主,
他猛地提高声音,对着门外厉喝:“来人!”
门被推开,两个衙役应声而入。
赵文清看也没看地上抖成一团的陈三,目光森冷地投向门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把他押回班房!严加看守!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衙役上前,粗暴地将瘫软的陈三架了起来。
“还有,”赵文清的声音冰冷刺骨,补充道,“传本官的话,立刻去查!查遍府中所有鸡舍!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公鸡!若有发现…任何异状,无论何时,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衙役领命,拖着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陈三退了出去。沉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烛光,也仿佛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完了。彻底完了。陈三被拖行在黑暗的甬道里,心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公鸡下蛋?这比枯树还要不可能!赵文清此刻没有发作,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等明日天一亮,发现自己被如此戏弄…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班房,而是死牢了。
娘…娘的药…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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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院角落的班房,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尿臊气混合的怪味。窄小的窗口透进一丝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的轮廓:一张破草席,一个散发着馊味的便桶。陈三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背靠着粗糙的土墙,浑身冰冷,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自被重新关进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夜。外面的世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响,更衬得这牢笼般的班房阴森可怖。陈三的脑子像一锅烧糊的粥,混乱、滚烫,又带着绝望的冰冷。一会儿是母亲咳喘着呼唤他的样子,一会儿是枯死老槐狰狞的枝桠,一会儿是县令那森寒刺骨的眼神,最后定格在那句如同魔咒般萦绕不去的“公鸡下蛋”上。
“公鸡下蛋…公鸡下蛋…”他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真是鬼迷心窍啊!自己怎么会蠢到说出这种话?这已经不是荒谬,是纯粹的找死!赵文清是何等人物?一县之尊,饱读诗书,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他此刻没有立刻把自己拖出去打板子,恐怕是在琢磨用哪种酷刑更能泄愤吧?
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啃噬着他的心。他想起那个深青色的刀囊,想起乱葬岗冰冷的尸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该死的刀囊!他为什么要去捡?为什么!现在好了,自己深陷囹圄,生死难料,老娘在家…怕是已经…他不敢想下去,痛苦地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透进的光线似乎更暗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三的心也沉到了无底深渊。他几乎能想象到天亮之后,赵文清那冰冷的宣判和衙役们狰狞的面孔。他甚至开始麻木地幻想自己会被如何处置:是乱棍打死?还是枷号示众?或者…流放三千里,死在异乡?
就在他被绝望彻底淹没,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