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浑然不觉,只是伸长脖子,徒劳地向外张望。庭院里唯有月光铺地,荒草瑟瑟,哪里还有半点狐踪?
“糊涂!我糊涂啊!”宋玉仁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无力地向下滑去。他双手狠狠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发疯似的捶打、撕扯,仿佛要将那颗愚钝不堪的心掏出来踩碎。“装什么圣人!讲什么礼法!白白……白白辜负了天赐的仙缘啊!” 他用力捶打着地面,枯瘦的拳头砸在夯实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丧钟自鸣。额角撞在冰冷的桌腿上,瞬间青紫一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里那把名为“悔恨”的钝刀在反复切割。
“戊戌同体……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又神经质地笑起来,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两句致命的对联,“对的什么狗屁!我……我真是天下第一等的蠢物!蠢物!” 他猛地将头撞向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整个人瘫软在地,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呜咽。那满室异香,此刻只如无数嘲笑的脸,将他紧紧围困在这荒寺的炼狱之中。
殿外,风掠过枯枝,呜咽声又起,似嘲似叹。破窗的裂口,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巨口,吞噬着殿内微弱的光,也吞噬着书生那迟来的、声嘶力竭的懊悔。那浓郁的异香,终究敌不过古寺深沉的腐朽与霜寒,一丝丝,一缕缕,在冰冷的月光下,散逸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异史氏曰:** 道学之藩篱,常筑于怯懦之心土。宋生正襟危坐,拒狐媚于千里,凛然弱不可犯。然其心旌摇曳,已露于形色之间,故为狐女所洞穿。及至联语机锋相激,更见其色厉内荏,欲盖弥彰。狐女之嘲,非笑其守礼,实讥其伪饰也!彼“戊戌”之讥,直指腹中空空;“己巳”之对,反陷足下惶惶。噫!世之伪道学,其面目被狐女一朝勘破,狼狈之状,较之宋生,恐犹有过之。真风流者坦荡,假道学者忸怩,孰高孰下,狐笑尽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