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轻飘落,掉在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是那三根祖传的金针。
它们静静地躺在霜花之上,针身依旧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只是那层曾经束缚、稳定过一缕孤魂的淡淡金芒,已彻底消失不见。
傅青竹呆呆地坐在地上,心口的剧痛和冰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温暖。然而,这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心口那骤然裂开的、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三根冰冷的金针。
针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气息。
窗外,持续了多日的阴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了。一缕久违的、金黄色的、温暖的阳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斜斜地照射进回春堂的诊室,落在傅青竹身上,落在那三根安静的金针上,也落在地板上那正在阳光中迅速消融的、最后一片薄霜之上。
霜化了,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一滴凝固的泪。
傅青竹紧紧攥着那三根金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久违的晴空,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一滴一滴,砸落在手背上,砸落在阳光下那三根沉默的金针上。
阳光温暖,心却空茫。
回春堂依旧日日开着,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只是那年轻的傅大夫,眉宇间似乎沉淀了些许不同往日的沧桑。他依旧温和,依旧耐心,只是笑容里,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极淡的寂寥。
没人知道那个漫长的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傅大夫那困扰多年的心疾,竟奇迹般地痊愈了。更奇怪的是,在一个久雨初霁的清晨,回春堂门前那块“妙手仁心”的老匾被小心地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是傅青竹亲笔题写的三个苍劲大字:
“巧安堂”。
人们不解其意,只当是新气象。唯有傅青竹自己知道,这“巧”字,是刻在心碑上的一个名字;这“安”字,是再也无法兑现的一句承诺。
夜深人静时,他常独坐后堂。诊室内再无幽蓝的灯火,也无穿墙而来的素影。只有三根金针,被收在那只紫檀木针盒的最上层,小心地珍藏。有时他会取出,指尖拂过冰凉的针身,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那双褪去幽绿、显出深褐底色、带着医者专注与无尽悲悯的眼眸。
阳光再暖,也照不进心底那个永远空缺的角落。那里住着一个名字,一场跨越生死、以魂为药的救治,一份永远无法宣之于口、却已刻骨铭心的鬼魅情衷。
医者能回春,却难安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