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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茅十八

庄稼,在一夜之间,彻底死绝了!

  绝望的哭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汇成一片悲怆的海洋。茅十八站在自家田埂上,看着这片象征着死亡和绝境的黑色,听着村民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直灌脚底,将他整个人都冻僵了。

  水井干枯,金砖化纸,田禾尽死……三件事如同三道冰冷的枷锁,死死地套住了他。他猛地想起了那个暴雨之夜,想起了那个怀抱骸骨、浑身滴水的白衣女子,想起了她空洞死寂的黑瞳,想起了自己在那乱葬岗潦草掩埋的包裹,想起了她最后那句幽幽的、仿佛带着无尽寒意的话语:“那…匣中之物…便…全数…赠与…恩公…权当…酬谢……”

  酬谢?这分明是索命的诅咒!

  “是她…是她来了…”茅十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他踉跄着后退,仿佛那死黑色的田地会突然伸出无数枯手将他拖进去。他逃也似的冲回自己的破茅屋,砰地一声死死关上房门,还用桌子顶住。他缩在土炕最里面的角落,裹紧那床破被,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那女子冰冷空洞的眼神,和那挥之不去的、如同淤泥深处腐烂水草般的腥气。

  暮色四合,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了破败的茅屋。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白天村民们的哭嚎早已停歇,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在夜色中蔓延。

  茅十八蜷缩在土炕的角落,破被子蒙着头,身体却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水没了,田毁了,赖以活命的希望彻底断绝,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他那个暴雨之夜的贪婪和背信弃义。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就该…

  小主,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在死寂的屋内突兀地响起。

  茅十八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了。

  “滴答…滴答…”

  水滴声再次响起,间隔均匀,冰冷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一股浓烈的、如同浸泡了腐烂淤泥和水草的腥湿寒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茅十八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耳朵却竖得笔直,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动静。

  “滴答…滴答…”

  那声音,似乎…似乎就在炕沿边?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蒙在头上的破被子往下拉。眼睛适应了浓稠的黑暗,借着门缝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夜色,他惊恐地看到——

  就在他土炕的边上,不足三尺之地,静静地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正是那个暴雨之夜的白衣女子!

  她依旧穿着那身破烂湿透的衣裙,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浑浊的泥水。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正是泥水滴落在冰冷泥地上的声响!她身上散发出的阴寒湿气,比乱葬岗的夜风还要刺骨。

  最让茅十八魂飞魄散的是她的姿势。她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脸…正对着他蜷缩的方向!虽然被湿发遮挡,但茅十八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死寂、充满了刻骨怨毒的目光,穿透黑暗,穿透湿发,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茅…十…八…”

  一个幽幽的、带着水汽回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一字一顿,清晰地钻进茅十八的耳朵里:

  “你…食…言…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湿冷泥腥气和深入骨髓的怨恨,重重砸在茅十八的心上!

  “啊——!”茅十八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他手脚并用地在炕上乱蹬,只想离那东西远一点,再远一点!

  “埋…于…乱…葬…岗…污…泥…之…中…”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缓慢,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随着她的话语,茅十八只觉得一股更加阴冷粘稠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淤泥深处,呼吸都变得困难。

  “滴答…滴答…”泥水落地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茅十八的惨叫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外界的回应。隔壁邻居?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井枯禾死的绝望里,谁还有心思管他这穷鳏夫的死活?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狭小的土炕上疯狂地蹬踹、翻滚,试图躲开那近在咫尺的冰冷注视和滴答作响的泥水声。破被子被他踢到了地上,冰冷的土炕硌得他生疼。

  “滚开!滚开啊!”他嘶哑地吼叫着,抓起炕上唯一一个破陶碗,用尽全身力气朝那白色的影子砸去!

  陶碗穿过女子的虚影,“啪”地一声砸在后面的土墙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而那白色的影子,纹丝不动。只有那“滴答…滴答…”的泥水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嘲笑着他的徒劳。

  “你…食…言…了…”

  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仿佛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茅十八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冰冷的土炕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明白了,逃不掉,躲不开。这女鬼,是缠上他了!

  这一夜,成了茅十八永生难忘的炼狱。那白色的身影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炕边,不言不语,只有那“滴答…滴答…”的泥水声,如同附骨之蛆,持续不断地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乱葬岗那潦草的土包,看到白骨从泥水里伸出手来抓他。他睁着眼,那冰冷死寂的目光又如影随形。极度的恐惧和疲惫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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