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又迈了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试探:“你……醒了?”
玄元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是在适应这昏暗的光线,也似乎是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床边的老者身上,又从老者身上,移到了他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的小溪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干裂的皮肤上渗出细小的血珠。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沙哑、破碎、几乎不似人声的音节,从他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饿……”
那一个“饿”字,沙哑、破碎,却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与诡异。
小溪瞪大了眼睛,那份惊惧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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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师父,嘴巴张了张,仿佛在说:就这?咱们提心吊胆了一个月,他就喊了句饿?
老者也是一怔,随即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紧绷的线条缓缓松弛下来。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苏醒后的质问、茫然的呓语、甚至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字眼。
能知饥饿,便意味着生机尚存,神智未泯。这是天大的好事。
“咳……”老者用一声干咳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对着还愣在原地的徒弟沉声吩咐道,“还傻站着作甚?去,把锅里温着的米汤端来。”
“哦……哦!”
小溪如梦初醒,慌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屋跑,脚步都有些发飘,仿佛踩在棉花上。
里屋再次陷入安静。
老者没有急着追问玄元的来历,只是默默搬了条破旧的小板凳,在床沿边坐下。
他借着昏黄的油灯,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神秘的男人。
玄元的眼神依旧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方才那一声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此刻又恢复了那种死物般的沉寂。
唯有那微微开合的干裂嘴唇,证明他还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间。
很快,小溪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碗里是清可见底的米汤,只有寥寥几粒米花在浑浊的汤水中无力地沉浮,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米香。
“师父,米汤来了。”
她将碗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温热的陶碗,用那只满是褶皱的手拿起一把木勺,在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小心地凑到玄元的嘴边。
“喝点东西吧。”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极柔,像是在哄一个初生的婴孩。
玄元的眼珠迟缓地动了动,似乎是嗅到了食物的微弱香气。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了一道小缝。
温热的米汤顺着木勺的边缘,缓缓流进他的口中。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便是如此,用最稀薄的汤水和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地将他从鬼门关往回拽。
但这一次,截然不同。
之前是强行撬开牙关灌入,而此刻,是他自己在主动吞咽。
虽然动作笨拙而艰难,喉结滚动间发出“咕嘟”的、如同生锈机括转动的声响,但他确确实实地,将那口米汤咽了下去。
一勺,又一勺。
一碗清汤很快见了底。
玄元的脸色依旧惨白,但老者却敏锐地察觉到,他那死灰色的嘴唇上,似乎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
喝完米汤,玄元没有再说一个字,眼皮沉重地合上,便又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