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我本命灯。披发仗剑,步罡踏斗,口中默诵咒诀。帐内烛火无风自动,光影在四壁扭曲摇曳,如同濒死的挣扎。帐外,蜀军将士屏息肃立,仰望苍穹,无数目光凝聚于那颗黯淡摇摇欲坠的将星。祈禳之法,逆天改命,为的不过是向苍天再借几度春秋,以报先主白帝托孤之重,以完克复中原之志。
法事正到紧要关头,帐外骤然传来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与惊惶呼喊!魏延那焦雷般的嗓音炸裂般穿透帐幕:“魏军袭营!魏军袭营!” 他未经通传,竟一头撞入帐内,带起的疾风如同死神的袍袖,猛地扑向那七盏摇曳的灯火!
最中央那点维系我残喘的本命灯火,在魏延闯入掀起的狂风中,剧烈地一跳,挣扎着腾起一缕不甘的青烟,旋即——彻底熄灭!
眼前骤然一黑,仿佛天地倒悬。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噗”地一声,殷红的血溅上素白的衣襟,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刺目红梅。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我颓然向后倒去。姜维惊怒的呵斥、魏延惶恐的请罪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江水。
万念俱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穿透二十年的风霜雨雪,异常清晰地响在耳畔,是白帝城永安宫里,先主那带着无尽憾恨与托付的叹息:“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那叹息声萦绕不绝,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将散的魂魄。
“取笔墨来……” 我的声音微弱如游丝。
姜维含泪捧过纸笔,扶我勉强坐起。笔锋蘸墨,悬于素绢之上,却重逾千钧。墨滴无声坠落,在遗表上缓缓洇开,像一朵绝望的黑莲。视线开始模糊、涣散,透过这墨痕,恍惚又见南阳隆中,草庐柴门之外,朔风卷起千堆雪,玄德公独立风雪之中,目光灼灼,长揖及地……那场三顾的雪,终究落满了我的余生。
笔颓然脱手,落在染血的遗表之上。五丈原的秋风,卷着渭水的悲鸣,终于彻底吞没了帐中最后一点声息。案头油灯,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归于永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