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呛人的焦糊味。这味道,弥漫在我每一个呼吸里。
小主,
江口营寨的夜,比秣陵更加潮湿阴冷。咸腥的江风无孔不入,带着水汽,钻透营帐的缝隙,也钻透人单薄的衣衫。自从猇亭“神射”之后,潘璋将军对我似乎客气了些,但也仅此而已。我依旧是他帐下一个小小头目,被派驻在这远离核心、直面蜀军威胁的江口前哨。这里营垒陈旧,兵员混杂,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江水、淤泥和一种淡淡的铁锈混合的颓败气息。日子像这浑浊的江水,缓慢而沉重地流淌。
这夜,潘璋将军巡视到了江口。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大约是又在哪里搜刮到了好酒。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我营帐里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胡床上,面前摆着几样简陋的下酒菜和一个硕大的酒坛。酒是烈酒,气味冲鼻。
“来来来,马忠!坐!陪本将军喝几杯!”潘璋拍着桌子,脸上带着酒意的潮红,“你小子,现在可是名人了!‘神射’马忠!连主公都夸你!哈哈!”他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咕咚灌下去大半碗,酒液顺着胡须流下,滴落在甲胄上。
我拘谨地坐在下首的小马扎上,端起面前那碗浑浊的酒浆,勉强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郁。“将军谬赞了……末将惶恐,只是侥幸。”我的声音干巴巴的。
“侥幸?屁话!”潘璋瞪着眼,舌头有些大了,“一箭射死黄忠!那是本事!天大的本事!来!喝!”他又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眼神开始有些迷离,“知道不?当初在烽火台……你小子……抱关羽那条腿,抱得是真他娘的及时!不然……不然那武圣发起疯来……啧啧……”他打了个酒嗝,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带着混杂着后怕和得意的神情,“那场面……嘿……绳子都差点被他挣断!……还有那赤兔马……可惜了……绝食死了……不然骑着那马……多威风……”
赤兔……黄忠……关羽……这些名字从醉醺醺的潘璋嘴里蹦出来,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我的神经上。我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沿的缺口硌得指骨生疼。营帐里弥漫的酒气和将军身上浓重的汗味、皮革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我强忍着不适,听着他语无伦次地吹嘘着擒获关羽的“壮举”和猇亭的“大胜”,那些话语在我听来,如同钝刀割肉。
夜色渐深。潘璋的酒喝得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含糊不清,最终头一歪,伏在案几上,鼾声如雷地睡了过去。
我默默起身,唤来两个亲兵,小心地将烂醉如泥的潘璋将军搀扶起来,送回他自己的主帐休息。看着他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营帐外沉沉的夜色里,我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帐内残留的酒气和鼾声的余韵,依旧令人烦闷。
夜已深,营地里除了远处江涛拍岸的呜咽和巡夜士兵偶尔的咳嗽声,一片死寂。我毫无睡意,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湿透的棉絮。推开营帐那简陋的木门,一股带着浓郁水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让我混沌的头脑稍稍一清。
我信步走向江边。江面漆黑一片,只有几点微弱的渔火在远处闪烁,如同鬼魅的眼睛。潮湿的木板栈道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我靠着冰冷的木桩,望着眼前这无边的黑暗和缓缓流动的江水。赤兔临死前的眼神,黄忠落马时那惊愕苍凉的面容,还有……关羽被绳索捆缚、按倒在泥泞甲板上时,那双燃烧着无尽怒火与屈辱的眼睛……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交替浮现,比这江上的夜风还要冰冷刺骨。
就在这心神恍惚之际,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江边的死寂。我警觉地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两个人影正匆匆忙忙地朝着潘璋将军主帐的方向奔去。那两人衣衫不整,甚至有些褴褛,看身形步态,绝非军中士卒。其中一人身材略胖,脚步虚浮;另一人稍高,动作间带着一种长期养尊处优却落魄后的僵硬。
我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深夜闯营,意欲何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两人被我突然的喝问惊得一哆嗦,猛地停下了脚步,慌乱地转过身来。借着营寨边缘微弱的火把光亮,我看清了他们的脸。一张圆胖而油腻的脸上布满了惊惶和疲惫,另一张瘦长的脸则惨白如纸,眼神闪烁不定。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张脸……虽然被尘土和恐惧扭曲,但我认得!是糜芳!旁边那个,是傅士仁!正是当初在荆州,不战而降、献城投敌,直接导致关羽败走麦城的那两个叛将!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如此狼狈?
糜芳看清是我,脸上的惊惶瞬间变成了某种奇异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激动。他往前踉跄了一步,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变得尖利颤抖:“是……是马忠将军?太好了!快!快带我们去见潘璋将军!我们有紧急军情禀报!天大的军情!关乎东吴存亡!”
傅士仁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嘴唇哆嗦着:“是……是刘备!刘备亲率大军!已经……已经秘密渡江了!先锋……先锋离此不足百里!我们是冒死逃出来报信的!快!让我们见潘将军!”
小主,
刘备?秘密渡江?先锋已近?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雷在我耳边响起!如果属实……江口这点守军,根本不堪一击!潘璋将军还在醉得不省人事!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我。但看着眼前这两个形容狼狈、眼神闪烁的叛将,一股强烈的、本能的厌恶和警惕也同时升起。关羽的败亡,他们“功不可没”!这样的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是真的报信,还是……另有所图?或者,是蜀军的诡计?
“你们……如何得知?”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依旧按在刀柄上,声音冰冷,带着审视,“既是报信,为何如此鬼祟?潘将军已经歇下,有事明日再禀!”
“明日?明日就晚了!”糜芳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黑暗,仿佛那里有追兵,“马将军!我们可是冒了杀头的风险啊!句句属实!快带我们去见潘将军!晚了就来不及布防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竟想绕过我,直接往潘璋的主帐方向闯。
“站住!”我横跨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腰间的佩刀被我拔出了一半,寒光在夜色中一闪,“潘将军醉酒未醒,擅闯者死!军情重大,我自会处置!你们……”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做出了决定,“跟我来!先在偏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