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曹洪篇——血誓铁甲
风,不知何时变得刺骨起来。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在洛阳的勋贵圈子里传开。曹真、曹休这些同辈的宗室将领,纷纷遣人或亲自登门,言语间或劝或责。
“子廉叔父,何苦如此?”曹真紧锁着眉头,压低声音,“陛下新登大宝,正是立威之时。些许财物,舍了便是,何必触此逆鳞?莫要忘了,先帝在时,也常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他眼中满是忧虑,仿佛已看到了不测的深渊。
“立威?”我冷笑一声,声音因激愤而微微发颤,“立威便需拿我这把老骨头开刀?便需索我一生积蓄如索债?我曹洪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更无愧于曹氏!荥阳让马时,何曾想过回报?今日,要我摇尾乞怜,献财求安?办不到!”我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曹真看着我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和眼中那不容折辱的倔强,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摇头离去。我看着他忧心忡忡的背影,心中那份悲凉如同冰水,一点点浸透全身。先帝……孟德兄长……若您泉下有知,可曾料到今日?我们这些为您流尽鲜血的老臣,竟成了新君眼中碍事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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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初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洛阳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覆盖了宫阙的琉璃瓦,也掩盖了世间的污浊。我那座昔日宾客盈门的府邸,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在寒风中扫着积雪,动作迟缓而沉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一个雪后初霁的清晨,冰冷的空气仿佛能冻裂骨头。一队全副武装的宫中禁卫,踏着厚厚的积雪,沉默而肃杀地包围了我的府邸。沉重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声。为首的内侍面无表情,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的帛书。
“罪臣曹洪接旨!”
冰冷的宣判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如同丧钟:“……恃功狂悖,目无君上,吝惜私财,怨望腹诽……着即革去一切官职爵位,交廷尉府严加勘问!家产悉数没入宫中!钦此!”
“怨望腹诽”……好大的罪名!我平静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听着那足以诛心的字句,竟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雪粒落在脸上,瞬间融化,像冰冷的泪。老仆们惊恐地跪伏在身后,发出压抑的啜泣。
两名禁卫上前,动作粗暴地剥去我身上的朝服,冰冷的锁链随即铐上了我的手腕。那金属的寒意,瞬间刺透了骨髓。
“带走吧。”内侍的声音毫无波澜。
我被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厚厚的积雪,走向那早已为我敞开的囚车。府邸的大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绝望的哭喊。街巷两旁,一些百姓躲在门后窗边,投来惊惧、同情或麻木的目光。雪花落在我的头发、肩膀,也落在那冰冷的枷锁上。
廷尉府的天牢,深埋于地下,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我被推入一间狭小的囚室,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亮与声响。只有墙壁上插着的一支火把,摇曳着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寒冷刺骨。地上的枯草根本无法抵挡地底渗出的阴寒。我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上只有单薄的囚衣。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囚室的门被粗暴地拉开,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划破死寂。
“曹洪!出来受审!”狱卒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恶意。
我被拖拽着,穿过幽深潮湿、两边布满同样绝望囚室的甬道,进入一间稍大的刑房。火盆烧得正旺,里面插着几根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恐怖气味。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却沾着暗褐色污迹的刑具。
廷尉府的酷吏端坐案后,烛光将他半边脸映得阴森可怖。
“罪臣曹洪!”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尖利,“陛下待尔等宗室何等恩厚?尔竟敢私蓄巨财,怨望君父!说!那些财帛囤积,意欲何为?是否暗藏不轨之心,欲图谋反?!”他的声音在密闭的刑房里回荡,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老臣家资,皆先帝所赐,血战所得,清清白白!囤积?只为子孙计,何来不轨?怨望?老臣之心,天地可鉴!荥阳让马,潼关挡箭,哪一次不是为曹氏江山?今日,竟以此罗织罪名!要杀便杀,何须多言!”积压多年的悲愤、屈辱和失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大胆!冥顽不灵!”酷吏勃然大怒,脸上肌肉扭曲,“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给我——”
“慢着!”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刑房门口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只见太皇太后卞氏(卞夫人),在几名宫女的搀扶下,竟颤巍巍地出现在这阴森恐怖的刑房门口!她一身素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重的悲戚,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我身上。
“母后!”那酷吏慌忙起身。
卞太后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我,嘴唇颤抖着,眼中泪光闪动:“子廉……子廉啊……”她一步步走近,无视了周围惊愕的狱卒和官吏。
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被枷锁束缚、形容枯槁的样子,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子廉……你……你是孟德的兄弟啊!是救过他们父子性命的人啊!他……他怎么就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我身上的枷锁,却又无力地垂下。
她转向那早已面无人色的廷尉酷吏,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而沉痛:“先帝在时,待曹洪如何?尔等岂能不知?若无荥阳让马,岂有今日魏室江山?尔等罗织此等罪名,构陷功臣,良心何安?天理何在?!”她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在场者的心上。
酷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太皇太后息怒!臣……臣只是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