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夜,闷热得像个蒸笼,空气中漂浮着未燃尽的纸钱灰。梅河镇的大戏台上,锣鼓声骤然响起,暗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一场《铡美案》即将开演。
戏班子里的当家老生陈怀安,扮相一亮相,台下便响起了阵阵喝彩声。只见他身着玄色蟒袍,头戴乌纱帽,额间那轮月牙状的胎记在油彩下显得格外醒目。不知为何,今晚陈怀安总感觉有些异样,从穿上戏服的那一刻起,浑身就透着一股寒意,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盯着他。
随着剧情推进,陈怀安进入了状态。当演到包公怒审陈世美时,他猛地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大胆陈世美,你可知罪!”这一声吼,声如洪钟,震得台下观众心头一颤。可就在这时,戏台周围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台布猎猎作响,蜡烛的火苗也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
陈怀安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发现戏台下的观众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面色惨白、形态各异的“人”。他们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肢体残缺,正齐刷刷地盯着他,眼神中满是哀怨与期待。
“包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个身穿嫁衣、脖颈缠着红绸的女子突然飘上戏台,跪在陈怀安面前。陈怀安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仿佛被什么力量牢牢钉在了座椅上。
“你……你是何人?”陈怀安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低沉而威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民女李秀娘,本与表哥自幼订婚,却被镇上的恶霸王富贵看中。他强行将我掳走,我宁死不从,竟被他活活勒死,弃尸荒野!”李秀娘哭诉着,脸上的血泪滴落在戏台上,瞬间化作黑色的污渍。
还没等陈怀安反应过来,又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飘了上来:“包大人,我是张老汉,以卖豆腐为生。王富贵那恶贼,不仅抢了我的豆腐摊,还将我毒打致死,我的冤魂至今无法安息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台来,纷纷哭诉着自己被王富贵残害的遭遇。陈怀安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看到了王富贵欺男霸女的种种恶行,看到了这些冤魂在阳间所遭受的痛苦。
“都莫要慌,本府定会秉公处理!”陈怀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低头一看,惊堂木不知何时变成了真正的龙头铡,散发着阵阵寒意。
“来人!速将王富贵押上堂来!”陈怀安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呼啸而过,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男子被两个鬼差押了上来。此人正是王富贵,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生前的嚣张气焰,浑身颤抖,面如土色。
“王富贵,你可知罪?”陈怀安怒目圆睁,厉声问道。
“包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愿意改过自新!”王富贵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哼!你残害无辜,恶贯满盈,如今想要求饶,晚了!”陈怀安冷笑一声,“龙头铡伺候!”
鬼差们将王富贵按在龙头铡上,陈怀安缓缓起身,手按铡刀。就在这时,王富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陈怀安,你敢动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怀安心中一颤,这声音竟如此熟悉。仔细一看,王富贵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戏班子班主的模样。原来,班主与王富贵生前是好友,仗着有点权势,在镇上没少干坏事。陈怀安曾多次目睹班主欺压戏子,心中早就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不管你是谁,在本府的公堂上,犯了罪就得受罚!”陈怀安咬了咬牙,用力按下铡刀。只听“咔嚓”一声,鲜血四溅,王富贵的头颅滚落在地。
解决了王富贵,陈怀安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台下的冤魂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用更加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包大人,还有一人,也害了我们!”李秀娘再次哭诉道,“就是那王富贵的帮凶,他的师爷周德才!此人诡计多端,许多坏事都是他出的主意!”
话音刚落,一个瘦高个的男子被押了上来。这周德才生得尖嘴猴腮,眼神飘忽不定:“包大人,这一切都是王富贵逼我的,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你助纣为虐,陷害忠良,罪恶深重,休得狡辩!”陈怀安怒喝一声,“虎头铡伺候!”
周德才被铡死后,冤魂们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渐渐消散在夜空中。陈怀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戏台上,台下的观众正热烈地鼓掌叫好,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然而,当陈怀安走下戏台,却发现班主和账房先生(周德才在戏班子里的身份)都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说,在镇外的乱葬岗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死状凄惨,像是被什么东西铡断了一般。
从那以后,陈怀安每次出演包公,都会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他的表演更加出神入化,仿佛真的就是包公再世。而梅河镇的人们都说,是包公的英灵附在了陈怀安身上,借他之手,惩治了人间的恶霸,慰藉了冤魂们的在天之灵。但陈怀安知道,那一夜的经历,将永远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时刻提醒着他,善恶终有报,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