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从隔壁传来,带着浓重的烟嗓,"药熬好了,喝了止疼。"
张小帅撑着身子坐起,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灶台上的陶壶正冒着热气。药香混着稻草的霉味弥漫开来,竟让这个堆满棺木的地方有了一丝烟火气。他披上补丁摞补丁的飞鱼服,赤脚踩过冰凉的青砖,看见老王裹着破棉袄蹲在灶台前,烟袋锅子在膝盖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
"喝。"老王递过粗陶碗,药汁漆黑如墨,"夹竹桃的根配了三七,虽说苦,止疼管用。"他浑浊的眼珠盯着张小帅渗血的伤口,"明日带你去城西黑市,找老陈头换药。那家伙欠我个人情。"
张小帅捧着药碗,热气模糊了视线。记忆闪回到乱葬岗的雨夜,老王为了掩护他,抄起斧头与黑衣人搏斗的场景。老人胸口的烫伤疤痕在火光中狰狞如蛇,却仍死死护住怀里的账本残页。
"王伯,为什么帮我?"他突然开口。
老王沉默良久,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十年前,我也是个锦衣卫。"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年查验贡品,发现装满绸缎的箱子里,藏着西域来的鸦片。第二天,我家就着了火......"他扯开衣领,露出触目惊心的疤痕,"这疤不是烫的,是他们把我按进滚烫的蜡油里留下的。"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在屋顶上如同战鼓。张小帅握紧药碗,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王总在深夜擦拭那把生锈的腰牌,为什么看到玄蛇纹时会浑身发抖。
"吃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老王突然笑起来,缺了门牙的嘴里漏出浑浊的笑声,"我要看着那些人下地狱。就像你,明明知道追查真相会死,却还是要往火坑里跳。"他用烟袋锅子敲了敲张小帅的飞鱼服,"这破衣服上的金线,比王百户的翡翠扳指还耀眼。"
药汁入喉,苦涩蔓延至五脏六腑。但不知为何,张小帅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他想起白天糙米袋上的"收好"二字,想起李千户临走时塞给他的新绷带。原来这黑暗的世界里,总有些微光,倔强地闪烁着。
雨渐渐小了,屋檐的水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老王重新躺回草堆,呼噜声再次响起。张小帅靠在冰凉的棺木上,望着窗外重新露出的月光。飞鱼服的蟒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腰间的绣春刀虽然锈迹斑斑,却依然沉甸甸的,提醒着他肩负的重量。
这充满死亡气息的棺材铺,此刻竟有了家的错觉。或许真正的家,从来不是温暖舒适的港湾,而是在黑暗中,有人与你并肩而立,共守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光。
当第一声鸡啼划破夜空时,张小帅合上眼睛。伤口的疼痛依然清晰,但他知道,黎明终将到来。而在那之前,他愿做这长夜中的守灯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那些无声的冤魂,照亮通往真相的路。
棺中日月
晨雾未散时,棺材铺的木门总会准时吱呀推开。张小帅揉着发僵的肩膀从两具棺木间起身,飞鱼服上的补丁沾着细碎的木屑,像极了他破碎却固执的过往。老王蹲在门槛上砸烟袋锅,火星溅在新到的柏木板上:"城西李员外家要口金丝楠木棺,卯时前得把木料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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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头劈开木料的声响惊飞檐下的麻雀。张小帅握着墨斗丈量尺寸,腕间旧伤随着动作隐隐作痛。这是周成落马那日留下的刀疤,如今却成了他与黑暗较量的勋章。隔壁肉铺的伙计挑着担子经过,故意扯着嗓子喊:"哟!棺材里的活死人又开工了?"
他直起腰,笑着指向身后堆叠的棺木:"至少它们不会嫌我晦气。"墨线在木料上绷出笔直的痕,正如他眼中坚定不移的光。那些藏在卷宗里的真相,那些冤魂未竟的夙愿,都随着木屑纷飞,渐渐凝成他生命的重量。
晌午的日头最毒时,总会有神色匆匆的人叩响铺门。昨日是城郊猎户的妻子,今日是绸缎庄的学徒。张小帅擦着汗从木料堆里钻出来,飞鱼服的蟒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他戴上鹿皮手套,指尖轻触死者青紫的皮肤:"指甲缝里有皮屑,脖颈勒痕深浅不一...这不是意外。"
老王蹲在角落闷头抽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当他看见年轻人从死者齿间取出半枚带血的纽扣时,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那上面雕刻的玄蛇,与十年前烧毁他家宅的贼寇徽记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时,棺材铺的油灯总会亮起。张小帅蜷缩在棺木阴影里,就着昏黄的光展开卷宗。被泔水泡烂的纸页已经重新裱糊,晕染的墨迹里,死者指甲缝的纤维样本图渐渐清晰。他用炭笔在空白处标注:与周成披风内衬材质相同,与王百户书房密信火漆印存在关联...
更鼓声从三条街外传来时,老王会往灶膛里添把柴火,煮上一锅野菜粥。老人望着年轻人专注的侧脸,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锦衣卫大牢里翻阅卷宗的模样。那时他也以为,正义如同墨线般清晰可寻,却不知这世间还有太多真相,被掩埋在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下。
一日暴雨突至,浑身湿透的李千户撞开铺门。他带来的密信在雨中洇开,却仍能辨出"贡品转运边军粮饷"的字样。张小帅盯着落款处的玄蛇印鉴,想起昨夜在乱葬岗新添的无名女尸——她耳后同样有个细小的针孔,指甲缝里嵌着绿色绸缎的碎屑。
"王百户明日出京。"李千户的声音混着雨声,"他的马车里,装着十二口钦赐棺椁。"
雷鸣炸响的瞬间,张小帅已经抓起墙角的锈刀。飞鱼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向老王,老人默默递来个油纸包:"夹竹桃提炼的毒粉,关键时刻用得上。"烟袋锅子最后一次敲在门框上,震落的烟灰里,藏着两个锦衣卫跨越十年的默契。
雨幕中,十二辆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张小帅伏在路边的草丛里,看着王百户的翡翠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