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在车窗边闪过冷光。当他带领北镇抚司的人破开车厢时,腐烂的尸臭扑面而来——每口棺椁里,都躺着被毒杀的知情人,他们的指甲缝里,无一例外嵌着绿色绸缎。
王百户被捕那日,京城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雪。张小帅站在百户所的兵器架前,抚摸着重新归位的绣春刀。刀刃上的锈迹已经磨去,"忠勇"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想起棺材铺里那些日夜,想起老王教会他的生存之道:在黑暗中寻找微光,在绝望里坚守希望。
后来的日子,棺材铺依旧人来人往。有人嘲笑他放着好好的百户不做,偏要与死人打交道;有人敬重他不畏强权,誓要为冤魂讨回公道。每当这时,张小帅都会望向墙角那口未完工的棺木——那是他为自己留的,也许多年后,他会躺在里面,但至少,他的灵魂早已在追寻真相的路上,获得了永恒的自由。
而那盏在棺材堆里亮起的油灯,依旧会在每个深夜,照亮那些被掩埋的真相,照亮这个世界从不曾熄灭的正义之光。
麻衣温光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进棺材铺,在墙角堆积的木料间打着旋儿。张小帅握着墨斗的手顿了顿,飞鱼服的破洞灌进冷风,让三日前追捕逃犯时留下的刀伤又泛起隐痛。他望着手中磨损得几乎辨不出蟒纹的旧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别总穿着那身破皮吓唬人,换这个。”老王的烟袋锅磕在门框上,惊飞了梁上打盹的麻雀。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被随意扔在未完工的棺材板上,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手工缝制。老人转身往灶膛添柴,背影像片枯瘦的老竹,“省得街坊见着你,跟见了索命鬼似的。”
张小帅指尖抚过麻衣粗糙的纹理,布料上还带着淡淡的艾草香。他想起今早被泼皮嘲讽“活死人”时,老王默默把刚熬好的药汤推到他面前;想起暴雨夜追捕嫌犯归来,老人守着油灯等他到三更,灶上永远温着一碗野菜粥。那些藏在骂骂咧咧里的关切,此刻都化作布料下细密的针脚,扎得眼眶发烫。
换衣时,一枚铜钱从麻衣内袋掉出,边缘刻着“平安”二字。张小帅捏着铜钱望向正在劈柴的老王,老人佝偻的背影在夕阳里镀着金边,斧刃劈开木料的声响混着他断断续续的哼唱。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棺材铺里的霉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烟火气与木屑混合的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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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梆子声敲过二更,急促的敲门声惊破寂静。张小帅握着绣春刀冲出去,却见老王披着蓑衣立在雨里,怀里紧紧抱着个油纸包:“城西乱葬岗新添了具尸体,仵作不敢去...”老人的烟袋锅在他胸口戳了戳,“穿麻衣去,省得吓着死者家属。”
雨幕中,麻衣吸饱了水汽,沉甸甸地坠在身上。张小帅蹲在泥泞里,指尖拨开死者覆满血污的头发。耳后细小的针孔、指甲缝里残留的绿色纤维,都与三个月前那桩悬案如出一辙。当他小心翼翼取下死者腕间的银镯时,老王突然按住他的手,浑浊的眼珠盯着镯子内侧刻的“王记银楼”:“十年前,我女儿生辰...”
话音被惊雷劈碎。张小帅转头望去,闪电照亮老人颤抖的嘴唇和通红的眼眶。记忆如潮水翻涌,他想起老王胸口狰狞的烫伤疤痕,想起老人总在深夜对着锈蚀的腰牌发呆。原来这具无人认领的女尸,竟可能是陪伴自己数月的老人失散十年的女儿。
“是他们。”老王的声音混着雨声发颤,烟袋锅子在掌心攥出深深的凹痕,“玄蛇纹...和当年烧我家的人,用的是同一种徽记。”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布满旧疤的胸膛,“这些伤不是火烫的,是他们把我按进融化的蜡油里,就因为我发现了贡品箱子里藏着鸦片!”
张小帅的绣春刀“噌”地出鞘,刀刃映着雨幕泛着冷光。他想起王百户书房暗格里的账本,想起周成披风内衬的绸缎,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合。而怀里那枚刻着“平安”的铜钱,此刻正硌着心口,提醒着他这温暖背后背负的血海深仇。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棺材铺的油灯彻夜未熄。张小帅伏案绘制新的验尸图,麻衣袖口沾着墨渍与血迹。老王默默往他碗里添了个腌蛋,浑浊的眼珠盯着图纸上的绿色纤维:“明日去城东染坊,我记得那掌柜的袖口,总沾着这种颜色。”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麻衣的粗布纹路上,泛起柔和的光。张小帅望着忙碌的老人背影,突然明白,这具堆满棺木的铺子早已不是栖身之所,而是乱世中最温暖的港湾。那些藏在麻衣针脚里的牵挂,混在野菜粥里的关怀,终将化作刺破黑暗的利刃,让所有冤魂得以安息。